原创散文:苦楝树花开
小时候外婆常常对我说,我是个苦命的孩子,苦过那山里的苦楝树。
我当时并不觉得我苦命苦在哪,到我知道山里的那些苦楝树是真的很苦很苦。
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我的母亲在一个寒冬夜里,丢下我和哥哥,去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后来上学时据欺负我的人说,我妈是不要我了,改嫁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成了他们口中没娘的“野孩子”。
打那时起,我隐约明白外婆为何总是这样叹息我的苦命了。
“看我打不打断你们的狗腿!从今往后,你们再敢往后庄跑,我不打死你们两个兔崽子算我没本事!”
我那个酒鬼父亲经常在我和哥哥从后庄外婆家回去后,趁着酒疯打我们哥俩。起初,我们被打的时候心里怕得要死,心里总在呼喊着母亲,希望她有一天她能回来,把我们哥两带走。但又舍不得,如果跟母亲走了,就不能再看到外婆了。
起初,我们挨打的时候,哥哥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后来等他长大了些,他会在我们挨打的时候,有意的护着我。在我读五年级的时候,哥哥上了初中,在一次周末回家的时候,临去学校了向父亲问要生活费,父亲兜里没有钱,晃晃地骂哥哥道“读书读书,一天天就知道读书,是不是读书认字了,好去找你妈妈?”“告诉你俩兔崽子,你们要敢去找她,别看我打不打死你们。”
说罢扬起巴掌。
哥哥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不怕父亲了,他抢先父亲一步,一拳重重轰在他肚子上,就一拳就把父亲打趴在酒桌子上。
打那天过后,我亲爱的哥哥着从此离开了家,再次见到他,已是我读大学的时候了。
打那起,外婆担心我会像哥哥那样离家出走,跟我舅舅到我家,正式把我领回后庄去,至此,我与我那个酒鬼父亲见面的次数也就愈加少了。
在外婆家生活的那些日子,是我整个童年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每天放学回家,我跟后庄的伙伴们结伴而行,穿过漫长的田间小路,翻过一道道山岭,一路上苦楝树随处可见。
在夏天,我们会爬上苦楝树,把抓到的天牛当宠物玩,玩累了,会模仿电视剧里的英雄人物,把它当作敌人,装模作样地把它处死。到了秋天,则会把苦楝树果实捡起来,当成自制竹抢的子弹,在山间地头玩起“打仗”游戏。在冬天,我会背上舅舅编织的竹背篓,和后庄的小伙伴们结伴进山打树桩捡柴火好过年的时候做饭烤火,苦楝树每到冬天,一截一截的枯枝,总会占满我们的小背篓,满载而归。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过着。当我和后庄的小伙伴们一个又一个离开了老家,各自踏上不同的求学之路或者打工之路时,我也很少再看见过老家山里的苦楝树了。
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和我失去联系了很多年的哥哥突然给我写了信。信中他略显歪扭的字迹告诉我,他自从那年打了父亲后,就跟着同乡去了南方某个大城市谋生活去了。他曾在某年偷偷回来办过身份证、曾多方打听过母亲的消息、谈过哪些个女孩差点成为我嫂子云云。满满当当写了好几页纸,我看着哥哥认真的字迹,一下子莫名其妙地哭了,在我记忆里,我一向很少哭。在信的末尾,哥哥拐弯抹角地问起父亲的近况。
我给哥哥回的信中,也洋洋洒洒写了我近些年在外婆家过的日子简单和他说了,希望他有空的时候可以回来看看外婆。至于父亲,我外出念书时,放假回家也会回去看他,他自我念了高中后,就把酒戒了。前些年他跟着庄里的老木匠学打木匠活,近年来又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到处跑工地。
在信的末尾,我劝哥哥哪天要是真的遇上我未来的嫂子,可一定要提前带回家,给父亲和外婆舅舅们见一见。
再后来,当我毕业后就留在了城里,城里忙碌的生活节奏让我一直没有时间回老家,回去看看年迈的外婆,和那个陌生又割舍不掉的父亲。每逢过年过节,也是来去匆匆,再也没有跟他们促膝长谈的机会。
前些日子,我因有事回了趟老家,那时恰逢暮春时节。我有天陪外婆在田间采野菜,期间累了的时候,我扶着外婆在一棵苦楝树下休息。
随着轻柔的山风拂面而来,苦楝树上点点花朵,如细雨般扬在外婆苍白的头发上,淡淡的紫白色苦楝花,竟一下子和外婆的白发分不清。
我赶忙要帮她掸掉头上的苦楝花,外婆却笑盈盈地跟我讲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来。我听了她讲的往事,打趣地对她说道,苦楝再苦,它的花可是甜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