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15、16)重回故地
15/
山村的夜晚慢慢宁静。除了风起时吹响树叶的声音,我们走过树林竹林惊动的松鼠宿鸟,剩下的便是偶尔的几声狗吠。
站在老鹰亭,山村尽收眼底。借助月光,我俯视着村里每家房屋的外貌,绝大多数轮廓还是我脑海中儿时的印记。
三十几年了,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山村依旧与世隔绝……
我问建牛:”你有没有好好想过我俩命运为啥不一样?”
他说:”那还用想?你们家是省城的呗!”
我说:”不对!”
建牛说:”有哪样不对?你们家要不是省城的,你今天还不是和我一样在这里捏锄脑壳!”
我说:”你错了!就算我们家不是省城的,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拿锄把、捏锄脑壳!你记不记得,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不知道我父母会平反恢复工作,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会回到省城去;当时,他们都是这里的农民,我们家还在这里!”
建牛想了想说;”好像是哦!”
我说:”八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天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建牛说:”你吹哦,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我大你四岁都还不懂事呢。”
我说:”我觉得我懂事了。记得那时候我们都读四年级,我八岁你十三岁;上课时,老师老是喊我回答你们回答不了的问题,然后批评你们,说你们三大无才、四大无力、狗屁没用。上课老师表扬我,下课你们就打我。”
建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时候小,不懂事嘛……”
16/
是啊,那时候小,有很多事情难以感悟或领会。但我们家的特殊境遇和状况,却迫使我比一般人家的小孩会更成熟一些。
我爸妈原本就是知识分子,没啥力气。别人每天干活计十个工分,我爸只有七分,我妈只有五分。工分不多,就分不到更多粮食,以至于我们每年都要忍饥挨饿。
记得那时候,家里做饭每天都是一小碗米饭下面盖着一堆红苕或土豆。我妈基本不吃,常把米饭给我、我二弟、三弟一人一点,给我爸多一些(因为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其实,就算我妈常常一点白米饭都不吃,能给父亲和我们兄弟几个的也不多。
有一年,我们家三个多月没见过一粒米。天天吃土豆、红苕、玉米以及它们的藤蔓和野菜……
——那段日子真的很艰难!
每月大约有两个周末,我妈会多做点米饭,先舀一碗起来放着,给我爸第二天上山砍柴当早饭。那时候,农村每家都是去深山老林砍柴回来烧火。
我八岁那年寒假的一天,凌晨四点过,听到我妈在厨房里炒饭的声音,我就跑去厨房围着土灶眼巴巴地看着。
我妈叫我别看了,没得吃,那是我爸去砍柴吃的,催我快回去睡觉。我便吵着要同我爸一起去砍柴。
我爸说:那就去锻炼锻炼吧!叫我妈拿个小碗把米饭分了一小半给我,那是我第一次享食香喷喷的猪油煎炒后的白米饭,那一直是我童年做梦都馋得流口水的美味。
大约凌晨五点,我妈把门打开,屋外别人家的瓦面上冻了一层白霜。我爸说太冷了,叫我别去了,但我坚决要去;如果我不去的话,不就摆明是骗白米饭吃啊。
跟着我爸走了十多里山路,天才大亮。来到大溪沟,我爸说过河后再爬七八公里,到对面半山处就可以砍到柴了。
我们蹲在岸边,把破得露出大脚拇指的解放鞋和补过好多层的土棉袜一起脱了;我爸叫我穿上,说背我过去。我坚持自己走。他很高兴地牵着我的小手,叮嘱说水里的石头很滑,踩稳了再抬脚。
走到河中心时,还真滑了一下,我感受到脚下突然疼痛,并看到细细的血丝从水下漂浮而上,但忍住没说。
那是我第一次在严寒的冬天里光着脚丫过河,那种彻骨的寒冷,伴随一小点疼痛的感觉,至今我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