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下午接到父亲来电，让我回去一趟。因为奶奶已经意识不清了，或者说弥留之际。意思是我该去见最后一面了，碍于路途遥远我现在依旧在回去的路上。而在打点好行装，临行前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打开电脑玩了一局LOL。有点像默尔索参加母亲的葬礼一样，以至于别人只是知道我需要回家一趟，也没问什么原因。

人生在世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尤其是对于我，这个比较穷的人来说。生离我已然习以为常，死别这应该算是第一次。而我之所如此冷静的原因，不外乎我不接受现实。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它即将发生，但当你把它假设成薛定谔的猫，在揭晓答案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所以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受你暂且不必悲伤这个想法了。

如此我还有时间回溯一下过去，在此前的电话中父亲就有提及，奶奶大概是活不长了。因为一直昏睡，东西也吃不太多了。大概就是一句“尚能饭否?”，所以当听到父亲声音变形那一刻，我就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而再往前一点就是春节回家时候见到她，我很惊讶一年不见，她的气色差了很多。而且更多的是愧疚，怎么说呢。套用一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奶奶卧床多年，从开始的腿疼到不能行走，无法自己坐起，到最后甚至不能翻身，吃饭都需要人喂。期间曾自杀过一次被救了回来，在我高中时，我目睹她口鼻出血。爷爷喊着完了完了，父亲在叫救护车。之后到了医院父亲让我先去学校，后来告诉我没事了，至于是电话说的，还是当面说的，我忘了。我也不记得我是否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事，也不记得之后我是怎么过得。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而我的愧疚多数是源于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她的哭诉，我在之前的工作生活中会经常的跟老年人接触。我也乐意与他们交谈，我大概能理解他们的处境。我希望我获得足够的技巧，足够的话题然后可以和奶奶在茶余饭后，在午后的阳光下闲聊。谈一些无关乎生死、疾病的话题。只是对于一个年轻时可以挺着大肚子骑马的女汉子，晚年被病魔缠身困于床头，生活不能自理人来说。这些仅仅只是我的幻想，总有一些时候她会情绪失控，不能自制哭诉，甚至要求“你弄死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能逃避现实，然后越来越少的去看往她，去跟她聊天。最后情况就变得很尴尬，我几乎不去了，然后愧疚更重，痛苦加剧！而我又只能罪责于自己，如今我在想如果安乐死够普及的话，我能做出选择吗？

再往前回溯就是我还年幼时，那是她还健康，我的棉衣棉裤都是她缝制的。而母亲打的毛裤总是需要背带来固定，以至于我经常会尿急解不开裤子。儿时又容易丢钱，拿着钱去买东西，虽然离小卖铺不过几百米的路程，但是容易走神的我总会被各种东西吸引注意力。往往到了小卖铺门口发现钱不见了，于是哭着跑回家，然后奶奶会再给我钱，叮嘱我小跑着去。还有就是帮我养小鸡，小学学校附近有只无人看管的老母鸡孵了一窝小鸡。然后我忘了我是偷还是捡的小鸡(反正不是抢的，毕竟小时候还是很怕老母鸡的)，然后父母养猫养狗，小鸡怕是不够他们果腹。所以只好在奶奶家养，小鸡太小又没有老母鸡护着，怕被黄鼠狼吃了，所以奶奶允许我养在屋子里，准确的是炕上。铺张报纸，用筛子罩着。然后在奶奶家长住了好长时间。

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些所有的记忆从此失去了备份。不是说她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再陪你做这些事情，而是当你说起这些事情再无人能应和你。即使是你让全世界人都知道这些事，它们也只是个故事，再也不会有人帮你补全细节。对或者错，好或者不好，都是没有了所谓。

现在我大概需要哭一会儿了。

                2018年7月6日  凌晨一点  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