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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他与她的一生

2023-01-06  本文已影响0人  nm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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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之证明

1980年4月15日

钟昊:隔壁新搬来这家的小孩太吵了,每天上幼儿园都哭得跟要杀了她一样。这不又开始了,我忍不住就推开门对她爸爸说了一句,她不想上学就别让她上了,每天都哭。

程远希:我正哭得稀里哗啦呢,隔壁那个男孩推开门,皱着眉头看着我,还让我爸别送我上学了,真是个多管闲事的讨厌鬼。

1985年5月20日

钟昊:我爸说等我上了初中要搬家,说什么换大房子是为了我住得舒服,切,还不是急着要跟那个什么丽结婚。我妈当初还说过每个月都来看我,可结果呢?前年四次,去年两次,今年没来。女人就爱说慌骗人。

程远希:我一看见钟昊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又想起他妈了。钟叔叔和我爸喝酒时说过,钟昊小时候挺开朗,自从他们离婚他妈妈搬走了以后,钟昊就变了,暴躁,还不爱说话。其实钟昊跟我玩儿的时候挺能说的,他只是不想理他爸。这是又跟他爸吵架了?

1990年10月24日

钟昊:我真没想到刘逸云会对程远希一见钟情。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嘴像刀子一样。虽然我得承认,她长得是挺好看,可她才是个初中生啊。刘逸云问我跟她熟不熟,想要个联系方式,我冷淡地说没有。

我后悔带刘逸云回老房子了。我爸不在赵丽的阴阳怪气样又不是第一次见,怎么今天就脑子一热跑回老房子这边了,还把同桌刘逸云也叫了过来。

程远希:我出门买东西意外发现对面的门开了,就走了进去。钟昊一家搬走已经三年多了,当时搬家那天钟昊脸拉得老长,一点没有搬新家的喜悦。听说他家的新房子很大,还在市中心。我爸说,钟叔叔这几年发达了赚了好多钱。最后临上车时钟昊塞给我一个大袋子。我打开一看,都是全新的文具。后来我们俩倒是经常写信。

钟昊长高了不少,旁边还有一个笑眯眯的男生。我问钟昊回来干吗,他没好气地说他想回来就回来。得,肯定又跟他爸闹别扭了,我才懒得理他。

1995年2月12日

钟昊:前几天高中同学聚会,刘逸云这家伙跟我说,他一直没放弃,还在追程远希。看着他那张喜滋滋的脸,真想抽他。

回到家,心里烦躁得不行。我得提醒下程远希,刘逸云这人太有心机。打电话….还是去趟她家算了。才晚上九点半,她应该没睡。可把她叫出来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张不开嘴了。上了大学后的程远希好像更漂亮了,喜欢她的人肯定不少,想到这儿心里越发堵得难受。

程远希:钟昊这个神经病,大晚上跑过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我等了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一句像样的话,就是直愣愣盯着我看,眼神很复杂。我上了大学后我俩联系没有以前多了,可能都挺忙。

我能感觉到钟昊喜欢我,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可他从来没表达过一丝一毫。那个刘逸云倒是真锲而不舍,我拒绝了他好几次,没想到他仍然不放弃,还说要考到我们学校上研究生。

2000年8月7日

钟昊:刘逸云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回来了,要召集同学们吃个饭,有重要的事宣布。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刘逸云说他要结婚了,新娘是程远希。大家纷纷道喜,我却像狠狠挨了一闷棍,嘴里都有了血腥味。

大家挨个过去敬酒祝贺,我呆呆地看着程远希,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很开心。也是,像我这种人,脾气不好,家里又那么复杂,可能给不了她幸福。“祝你们白头偕老。”我端了杯酒走过去,强迫自己面带笑容地说。

程远希:“谢谢。”我故意用很欢快的声音说,毫不意外地看见钟昊脸上的假笑几乎都挂不住了。刚才刘逸云一开口他那副面青唇白、大受打击的样子,让我一度以为他会做什么,然而等到的却是一句祝福。

我已经等得太久,累了,也怀疑自己的感觉出了偏差。爸妈都很满意刘逸云,算了,我不想再悬着一颗心,刘逸云确实对我很好。嫁就嫁吧。

2003年9月11日

钟昊:今天又跟老头子吵了一架。他絮絮叨叨地嫌我不去他安排的相亲宴,我说,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说完一摔门走了。

开车走在路上,我又想起了程远希结婚那天。刘逸云非让我当伴郎,我看着他俩拥吻,心如刀绞。当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还把酒吧东西砸了个稀碎。我正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手机忽然响了。

“你好,是钟昊吗?我是程远希的朋友林瑶,她的B超显示胃部有异物,怀疑是癌。”“什么?!”我的头嗡地一声,血液几乎凝固了,手开始发抖,脚下意识地猛踩了刹车。只听“砰”一声,后车撞上来了。

“她在哪里?刘逸云呢?什么?他们离婚了?我马上到,你让她别着急,有我呢。”我心急如焚,顾不得管车了,随手拦了出租车直奔林瑶说的医院。

程远希: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林瑶,林大医生放下电话,得意地对我说:“你们俩都浪费几年了?磨磨唧唧的,我今天非得给他下剂猛药不可。”

林瑶是我多年的闺蜜,我的所有心事都跟她分享了,包括钟昊。当初她其实反对我结婚,她知道我不爱刘逸云。婚后我也试着对刘逸云好,然而终究差点儿意思。去年,刘逸云提出想要个孩子,我不愿意,彻底冷了他的心,后来他渐渐不怎么回家了。今年五一前,我们俩办理了离婚手续。

今天来林瑶工作的医院,本来是约她下班出去逛街的。她得知钟昊到现在没结婚,就非要给钟昊打个电话,还编造了我患了重病,说是不是真爱马上见分晓。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林瑶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钟昊喘着粗气跑了进来。他头上冒着汗,上衣歪着,满脸惊慌的神色。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一软,对他的怨懑都消散了。“其实,我…..”我刚要开口,就被他一把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呢。咱们先去北京,或者我直接联系美国的医院,我爸有朋友在那边。”他松开我,赶紧掏出了手机。我瞪了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林瑶一眼,按住了钟昊的手,“你听我说……”

2004年1月1号

钟昊:怎么这么紧张呢……“老曹,看一下我的领结是不歪了?赵宇,捧花呢?快快快,赶紧找着了。头上出一堆汗,老曹快找张纸给我擦擦。这就出发了?好好,来了!”

程远希:听到放炮声了,进来了。“林瑶我跟你说,简化程序啊,你别整太多弯弯绕了。上次一个电话差点把钟昊吓死。对,我就是心疼了。哎,盖头呢,赶紧来盖上。”

2011年11月6号

钟昊:最近远希吃饭太少,瘦了好几斤,人也郁郁寡欢,看来岳父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我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才能让她开心一点呢?能推掉的出差和应酬已经都推掉了,可是公司的事情太多,我实在没办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幸好还有小宁,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分散些她的注意力,能少想起岳父一点。

“喂,陈姐,什么?远希晕倒了?我马上回去!120打了吧?”我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朝着电梯狂奔,在办公室门口跟秘书秦涛撞了个满怀,他手里的资料飞了一地,他追着问我一会儿会议的事,这个时候我哪还有心情管什么会议。

程远希:我就是弯腰整理了一下最下面的书架,一抬头就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就在救护车上了。钟昊拉着我的手,满脸的焦急。爸爸的英年早逝对我打击太大了,我沉浸在悲伤里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年,忽略了钟昊和小宁,幸好家里有陈姐在。

到医院一检查,居然是怀孕了。钟昊脸上的焦急瞬间变成了狂喜,很久没看他这么开心了。我也摸着肚子笑了。给妈妈打了电话,她说要来家里陪我,小宁一听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高兴得蹦了起来,家里一下充满了喜悦的气氛。

2018年3月12日

钟昊:刚才林瑶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下班先别回家,去医院找她。难道是我上周的体检查出了什么问题?我跟远希说公司有点事要晚回去,让她和孩子们先吃别等我。开车往医院走的时候,我在脑子里已经设想了好几种情况,万一真有什么不太好的状况,我一定把股份和资产都早早规划好,保证他们娘仨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进了林瑶的办公室,看到她红肿着眼睛,手里抓着一份体检报告,泣不成声,我才明白不是我。“对不起,钟昊,都是我不好,那年想什么理由不好非说远希得了癌症,现在一语成谶,她,她真的得了癌了。”我不信,我一把抓过体检报告,翻开来看,“胰腺部位有占位,怀疑Ca。”这一行字像是一堆光点在我眼前跳动,我想抽根烟,可手抖得半天没能掏出来烟,我狠狠把烟盒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程远希:林瑶哭得跟泪人一样,非说是她那张乌鸦嘴害了我,钟昊沉默着,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平静的反而是我,爸爸就是胰腺癌去世的,爷爷应该也是,我只能说基因太强大了。钟昊坚持要去美国,我不想去。万癌之王,乔布斯都没能逃过,我不愿意折腾,就想多陪着钟昊和小宁、小安。

钟昊带着我北上广深的大医院都走遍了,方案大同小异,没有做手术的必要,就姑息治疗为主。在我面前钟昊始终是平静的,但他在地下车库里痛哭有一次被我看见了,我装作不知道。

这一天他兴冲冲地回来,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开车走的方向是回我们俩小时候住的淮海路平房,那边应该早就拆迁了。我狐疑地跟着钟昊走进了一个陌生小区,他消瘦的脸上是近来少有的欢快。他停在一户人家门口,我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测,但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30多年前你家大概的位置,这一户是我家的位置,我把这两套房子都买下来了。房子里的陈设是按照我的印象布置的,可能有出入,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家具什么的有些也买不到当初的样子了,只能是七八成类似了…..”钟昊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我走进屋子里,轻轻抚摸着沙发,柜子,餐桌。记忆的闸门打开了,彷佛时光倒流回了小时候,我和爸爸妈妈的三口之家。谢谢你,钟昊,我的眼睛湿润了。

2019年12月29日

钟昊:昨天刘逸云来了,他从英国回来听说了远希去世的消息,专程来家里看了我。见面之后他看着我已经花白的头发,惊呆了。我们俩安静地坐了半天,他握着我的手反复说保重。我已经不恨他了,相反还有点感谢他。年轻的时候看不清自己的心,对远希若即若离的时候,刘逸云给了远希热烈而浓重的爱。

远希最后的一段时光都是在淮海路那边度过的。在那里她回忆起了岳父岳母,和她整个童年和少年的时光,我们俩大部分时间就安安静静靠在一起翻阅相册。我父母接走了小宁和小安,我没有后顾之忧了,专心陪着我的远希。她走了以后我觉得活着真没什么意思了,我不想吃东西不想动,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我爸来骂了我,骂着骂着他哭了。我心里很愧疚,让70多岁的老人在公司里忙碌,而我却躺着。可是我就是爬不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丝力气。最后还是小安扑在我身上大哭,“爸爸,你也不要我和哥哥了吗?爷爷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妈妈是不要我们了吗?”我抱着小安失声痛哭,我答应过远希要照顾好孩子,我不能食言。

2023年1月4日

钟昊:爸爸感染了奥密克戎,他有严重的肺心病,没能熬过来去世了。姑姑也去世了。老人们在这个严冬凋零了不少。

公司的业务多多少少受了疫情的影响,不过这么多年底蕴还在,还能扛住。小宁今年就高考了,原本打算高中就送他到美国留学,因为疫情没能去成,他成绩很好,也很有主见,去哪里读大学主要看他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

小安长得越来越像远希了,我看着她经常会恍惚,彷佛看见多年前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口齿伶俐、把我说得毫无招架之功的小姑娘,而后在一叠声的“爸爸、爸爸”中猛然惊醒,只好抱歉地对小安笑。

2035年9月7日

钟元宁:已经过了五天了,父亲还是没有醒过来,只是轻微脑梗啊,已经用了最好的药,这不正常。“医生,我父亲怎么一直不醒呢?什么叫病人自己没有强烈的求生意识?我要去见脑神经外科的主任!你就是?所有的好药都用上,我要求你们用最好的治疗方案,需要出国治疗的话我马上可以派直升机。小安,你拉我干吗?”

钟元安:哥哥在那里对着医生吼,我上前拉住了他。爸爸两年前心脏病发作,他自作主张给换了人工心脏后,爸爸很久没跟他说话。从那之后每次来医院之前爸爸都说一句:别抢救我,顺其自然。哥哥回来执掌了公司,我上了大学之后,我知道爸爸就彻底放心了。他太想妈妈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为了我们在强撑着。我看得出来,他累了。

钟昊:我能听到小宁对着医生大喊大叫,也听到了小安哭着说的话。小宁孝顺,小安心思细腻,他们都是好孩子,我很欣慰。远希,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我累了,太孤独了,我真的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很后悔浪费了好几年,如果早知道你陪伴我的时光是有限的,我一定在高中,不,初中,或者再早点,小学就向你表白,然后一直黏在你身边,你就是嫌我烦赶我走,我都不走。

最近几天半梦半醒之间我看到了好多人,我爸,岳父岳母,姑姑,他们都来接我了,可我最盼望的你却没有来。

哎,远希,是你吗?阳光有点晃眼我看不太清,你真年轻,还是那么漂亮,你会不会嫌弃我这个白头发佝偻了腰的糟老头子?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的,你是我的远希啊。不过,你走慢点,等一等我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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