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十五

琅琊城西居一书生，机敏好学，曾习于岳麓书院，文甲一方。少曾举乡试，及京师，因桀骜犯礼部次首，落第。归乡，观尽世间烟花易冷，尝遍红尘百味。遂于琅琊山下建一草堂，名曰桃花居。陶渊明独爱菊，书生所爱满树桃花，堂前植桃十五株，一岁一发，姹紫嫣红。

桃花落地，满是绯赤。书生不忍，集之于盒，夏干秋收。书生维生为艰，尝有琅琊刺史闻其才名，欲敛为幕客。书生虽弱，志立当艰。传信于刺史曰：大人美意，不才惶恐。今居桃花堂已十四载，堂前桃十五已亭亭玉立，不忍舍之，愿以余生渡之。望大人悯书生孤，唯有桃十五伴之。刺史闻之，谓下曰：桃花园里桃花客，此生唯与桃花落。以府中幕客待之，月送米，岁予金。

燕啄新泥，柳换新衣。书生沐春风里，望堂前桃十五，不觉泪目。想当年意气风发，而今两鬓已斑，弱冠居此，而今不惑。桃十五，今已十五，我待你发，你报我花。

是夜，书生开一檀木箱，内置十四盒，上书一十四。书生抚之，开一盒，桃香扑面，满室盈芳。书生自言曰：十五何在？明至城中与你居所。

月未落，日未出。书生起身整衣，取一细丝绸绢，贴于身侧，遂行。

至城中，直向一木器坊。店主远见笑曰：一年未见，先生别来无恙。书生回道：不才深居山中，饮溪之水，食野之苹，未有不适。今春已到，托兄之事如何？店主不言，至内屋，良久方出。手捧一盒，上刻桃花，花开瓣落，栩栩如生。盒上朱色书二字，十五。书生见之大喜，解衣取绸绢裹之，袖中付银一锭。店主拒而不收曰：此十五乃送先生，承蒙先生厚爱，世人知我为桃花先生雕木，生意兴隆，日进斗金，皆为先生所赐，望先生收之。

书生见店主执意，便收之，拜谢遂归。春日渐暖，柳色已浓。书生持十五盒不敢怠慢，行路翼翼，不敢于快。日薄西山，东方明星，书生方至桃花堂。取十五于檀木箱中，坐于床上，眉间稍现喜色。

堂前桃枝，已鳞满苞，书生日日观之，希冀非常。忽有一日，书生见一花始开，隔日之期，桃十五竟相盛之。书生大喜，不下登科，分肉涤米，煮水温酒。坐于堂前，观满园桃花，浴一岁春风。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良久书生不胜酒力，卧于堂前，酣然入梦。

入夜，灶中火光明灭，天色渐阴，风大作。灶前置枯草几束，乃书生引火用之，风吹草至灶口，明火渐亮，燃柴，竟点星星之火。俄顷，火满灶屋，顶乃草筑，燃之如烈焰吞天。书生蒙蒙觉醒，见舍中起火，大骇：桃十五！

书生欲入室取十五盒，而刻风助火势，火龙灼肤，书生不得入。井中取水，如螳臂当车，书生犹飞驰来往，竟数十回。烟熏肺腑，人渐不支，终倒于院中，水洒庭上，如洪涛瞬泄。室中桃十五，休矣。

亮，书生觉衣湿，望天，雨下稀疏。堂前桃十五，血满身下，堂下余烟未销，唯有门侧二石像已成暗色。书生眼迷，竟见一女子于残垣之上。

女子双目如泉，泪没雨中。望书生言：十五不能报先生惜爱之恩，痛心疾首，椎心泣血。本先生怜我零落，天悯先生孤。若先生集我十五岁花，十五我可当化作人形，与先生终老。而今火噬我身，十五将于尘埃落定，不能报先生结发。来生我亦做桃花，暮暮朝朝为君红。

书生目明，望女子于烟即无，默然良久。

后人传桃花先生自此云历四方，每至一处栽桃花一株。逢春，佳人有约，长久百合。先生过云阳拾一婴，取名桃十五。

十五十五，先生谓之适归琅琊见其母，十五惑喜。半月矣，至琅琊山下，见一冢，冢前桃花始盛，先生蓦然泣下。十五见冢有一碑，上刻三字：桃十五。始方觉，亦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