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唐 韦应物《 简卢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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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讲一个故事。
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阳光很好的夏日午后。
我信步踏入一家图书馆,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本书,书名是摘自韦应物的这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书名起的还不错,可是书的内容却不咋地,我随手翻了几页,就放回了书架。
外面,很热。
我在等朋友,她住在大学城,我已经等了她两个小时。
走出书店,太阳依然火辣辣的烤着我,没有手机没有钱的我,茫然的溜达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
衣兜里还有几枚硬币,想买一瓶水都舍不得。
“叔叔,请问大学城乘坐哪路车?”
我问了一家小卖部的老板,他上下看了我一眼,用手往右边一指:“那边坐二路汽车。”
我决定自己去找她,到地点了再用剩下的钱,给她打电话。
我上了公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翻出随身听的耳机带上,沿途的风景渐渐变的明亮,凉风带着城市混凝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在车的颠簸与轻缓的音乐声中,我睡着了…
醒来已接近傍晚,司机师傅摇醒了我,问我在哪里下车。
我揉了揉眼睛,懵懂道:“这是哪里?”
对,我迷路了。
我来到了人群有些嘈杂的火车站,茫然四顾,都是些拖着行李匆忙赶路的人。
我想拉住一个人问问。却被他们脸上的木然表情吓怯了场。
走至路边,我买了瓶水,正准备喝,忽感觉到不远处有几双眼睛盯着我看。
是几个不大不小的孩子,看我好奇的眼神,他们才鼓起勇气走过来,对我说:“姐姐,我们是从外乡来的孩子,辍学后结伴来城里打工的,不料路上被贼人偷了钱,没找到工作,老板都嫌我们年纪太小,想回家去,却没有路费了,能否借我们点钱,等我们回到家,肯定想办法还你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
最大的孩子连忙掏出身份证:“我们不是骗子,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在此逗留,请姐姐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伸手入兜,摸到几枚硬币,掏出来展示给他们看:“我也刚进城,没有钱,要不我去给你们买瓶水吧?”
大孩子摇了摇头:“我们不要水,我们要回家!”说着便是要哭了。
我想了一想,打开旅行包,翻出全部家当,才从最里层,摸出一百元,这是我用来应急的钱。
那些孩子就站在边上看着我翻的底朝天的包。
“你看,我只有这么多,先给你吧,你们这么多人,肯定不够,要不,你再找人凑凑?”
大孩子说:“我们遇到好人了,姐姐留下你联系方式吧!等我们凑够了钱,回到家,就把钱给你。”
我摇了摇头。
觉得当时自己简直是个雷锋,牛叉透了。
在莫名的自我崇拜里,我说,你们等等。
转身便去了不远处的小卖部,给他们每人买了一瓶冰水。
做完这些的时候,我竟然忘了,我也是刚进城打工,还“无家可归”的孩子。
反应过来的时候,摸遍了全身再没有找到一毛钱。
我有些后悔。我想折回去跟那几个孩子要两块钱公交费。
可是仅仅五分钟,那些孩子早作鸟兽散,站台空空,除了赶车的乘客,别无其他。
我茫然的站在原地,踌躇着怎么张口借钱,或借个手机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忽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那群孩子中的一个。他们,真假难辨,而我是真的无助了。
我尝试着问了几个人,他们两块钱都不愿意给,更别说借手机。
有个穿着贵气的中年妇女朝我怒目道:“你们这群死孩子,天天在这里卖可怜,滚一边去!”
我直接被骂哭了。
这不是蠢的代价。
这是善良惹的祸端。
可是,不知道何时开始,“善良”与“蠢”似乎已经分不清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一位警察小姐姐走过来,问我为何在此。
我说明了意图,她把手机借给我,我才拨通了朋友的电话,她已经在我的出发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这个世间的薄凉,便是从欺骗开始。
如今十年过去了,我每每还会梦到那些孩子,我仍然愿意去相信,他们都不是骗子,只是希望我自己的“善良”,有处安放。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曾经“只字不识,饮酒肆顽痴”的韦应物洗尽铅华、从容提笔来写这句诗。
只知我可能也与他一样,在经历了过往的风景后,心静平淡之时,也愿意在寂静的夜里,回忆一下过往,可能唇角漾开笑颜,亦或眼角湿润。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在这匆匆的滚滚红尘中,曾连滚带爬地往前赶路,抛弃了过往,抛弃了前程,抛弃了心之所向。
只能在夜幕的繁星下,对着明月,畅饮一杯。
道一句。
你好,过往!
ps:
2009年,我在南京城,走遍了它的故事,更是怀恋至今。
不知道玄武湖夜晚的灯火是不是一如往日辉煌,不知道鸡鸣寺的钟声是否准点敲响,不知道总统府的门前梧桐会不会开花,不知道这六朝古都的往事,还有没有人愿意回望。
有那么一天,我很想跟你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