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脑（十）袁军英的梦想
复脑（十）袁军英的梦想
这个房间并不宽敞。石不时原以为袁军英的办公室至少该像方皓立的一样，或者至少特别些，而现在三个人呆在里面就觉得局促了。
而且房间的布置让他想起以前老板的那个小隔间——房间正中是张白色的办公桌，旁边立着双排灰色的文件柜，办公桌后面是一样的黑色电脑椅。但与那个隔间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书架，绿植……有的只是很多面——屏幕。
两米多长的办公桌几乎被三面屏幕占满，它们成60度角斜嵌入桌面；侧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更大型的显示器，占据了半个墙面，像是地下的一面窗；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还有两个尺寸小得多的，一个架在靠墙的扶手上，一个由可折叠的支架挂在沙发上方，就悬在石不时的头顶。
而袁军英就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后，默不作声地看着电脑，似乎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当宪兵把石不时从食堂押走时，他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宪兵队，可却被带来了这里，接着袁军英叫来了护士给他包扎。
“你忍着点，我把你的指骨扳回去。”年轻的女护士小声说着，偷偷地扫了一眼对面，而对面的袁军英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镜上映着屏幕的反光，看起来像是长了两只猫头鹰的眼睛。
石不时点了点头。护士拿起那些变形的手指——那些指节上布满了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邓浩楠的。“波”的一声，指骨恢复了原位，他收到了一个“痛”的信号，但没有出声。好奇怪的感觉，疼痛的好像不是自己。
他把目光从血迹上移开，接着看到了那面黑亮如镜的屏幕。屏幕里的人是陌生的：本来光滑的圆脸变得粗糙，消瘦，颧骨突兀；他不再戴眼镜，黑眼圈也没有了，但鼻梁上的凹痕还在，只是肤色已经和脸上其它地方变得一样，原来零星的白发都不见了，黑亮的头发和木然的表情搭在一起有些怪异，更怪异的是那人的眼睛——淡粉色的眼白，黑色的瞳孔中闪着蓝色的光圈。
这还是原来的我吗？小布还能认出自己吗？
护士熟练的包扎好他的手，回身打开旁边的药箱。
“好了，不用打破伤风针，你可以走了。”袁军英这时突然说话了。护士举着从医药箱里拿出针管，不知所错地看看石不时，又看看袁军英。
“副脑会清理他血液里的细菌，我还有事问他。”袁军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护士抿了抿嘴，匆匆地合上医药箱，拿起走了出去。
“你以前学过武术吗？”等门一关，袁军英便问到。
石不时摇了摇头。
“你的体能和搏击的训练成绩也很一般……，为什么却能打倒一个受过特种训练的侦察兵，副脑帮了你？”袁军英站起身，用两只巨大的蓝眼睛盯着他。
“副脑本来不就该帮我的吗？那不是程序设定的吗？”
“不，面对强者，它该建议你逃跑…..而且，这也不是死亡威胁……”说完，袁军英又看向电脑屏幕。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石不时忍不住打破了安静。
“怎么，你想被带到宪兵队？如果这次再到孙队长手里，你恐怕就不容易出来了。”袁军英嘴角翘起，仍盯着屏幕。
“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副脑项目不是暂停了吗？”
“只是暂停，不是终止。”说着，袁军英抬起头，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抱怀靠在那里。
“我很奇怪…...副脑怎么会听你的…..命令？”
石不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邓浩南的骨骼和肌肉经过了NSJ的强化……十个特种兵都不是他的对手，一般的攻击对他不起作用，就算是被卡车撞倒，他也不至于倒地不起……副脑帮你分析他的弱点。可那些动作，我们没有给它设置过搏击程序啊？”
“我让它模仿尼奥的动作……”看着袁军英迷惑的表情，他又补充说：“你看过《黑客帝国》吧，就那个基努里维斯扮演的帅哥。”
“电影里的人物？怪不得它调用了影像资料……可这更说不通——它怎么会听你的策略，按照你的计划，给你提供激素来强化攻击……这没有写进它的程序啊？”袁军英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忘了那是一场严重的斗殴，而是探讨电影演员出场的顺序。
“…...那个侦查兵，他怎么样了？”
“死不了。颈椎断裂，严重脑震荡，颅腔里有个碎片，得动个开颅手术，有碎片……NSJ会辅助组织修复，过几天他就又能参加实验了。”袁军英说得很快，口气像是在谈论如何修理一台坏了的机器。
“你说副脑不该听我的，难道是要人类听从它的命令？”
“它该独立存在，植入人体只是为了让它更快的学习，提高它模拟人脑的效率。而且人有认知缺陷，还会受到情绪，情感的影响……副脑要避免受这些的影响。”
“那它其实是……我体内的寄生物？”
“寄生物？这好像是我听过的最贴切的说法…….。不过我后来还是给它写入了保护实验者的程序，主要是为了保证它能有一个稳定的学习环境，避免因为实验者的身体和心理问题而中断实验。那个程序会监控你们的身体健康，躲避危险。——像你遇到机甲的时候，它会依据自己的分析判断，来帮助你，避免它的学习被中断……”
袁军英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在向一个隐形的伟人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接住我们又遇到了问题——副脑芯片像电脑一样，无法清除并行的运算----我们无法给它一个全面的，逻辑的，适合任何情况的界定，让区分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那么重要的。而加入的保护实验者程序让这种情况更严重了，就像那个“电车难题”......。总之，分析大脑加上保护实验者让它的计算资源不堪重负----特别是当实验者人产生情绪的时候，副脑开始经常性的过载…...我们一直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它成我们的瓶颈。副脑的进化遥遥无期，实验者不断死亡，高层失去耐心了......
“不过看了你们打的那场架，让我有了新的想法，说不定你就是我们的机会！”袁军英的声音变得亢奋，眼睛里似乎闪出了一道光。
“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么多高智商的实验者，为什么是我？”看着袁博士激动的表情，石不时想到的却是了那个帅哥博士后，想到袁军英也对他说过这番话，想到了他死时的可怕样子。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你的副脑很少遇到过载问题。可它和其他副脑一样，都是一刻不停地分析你，向你提问，而你却能无动于衷？…….或许是你头脑简单，没有事情可想，或许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石不时当然不知道他的副脑为何不会过载，而且他本就什么也没做，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不关心？
“可能是因为我曾有个成天唠叨不停的老妈，锻炼出来的吧。”面对袁军英的熊熊目光，他小声嘀咕道。
不过袁军英没有注意到他的话，还是自顾自地说着：“我要做更多的实验，测试……肯定能找到其中的缘由。科学就是这样，坚持到最后，奇迹会突然出现。就像发现NSJ可以强化骨骼和肌肉组织一样……常将军说的还是有可能实现的，虽然那在我看来没有任何意义——再多的超级士兵也战胜不了外星机甲的钢铁之躯，根本解决之道还是要在科技上取得突破……你以后将是我的重点实验对象，说不定拯救人类的希望就藏在你身上。”
石不时呆住了。说到底，他并不认为打败外星人，拯救世界是他的责任，他也没这个能力。而且在他眼中，袁军英是个冷血的女人——她的实验导致了那么多人的死亡，而她对这些人的死去似乎无动于衷，她那精英的冷漠，总是让他不寒而栗，他甚至怀疑袁军英早已把自己改造成了机器人。这样的人要拿他的身体，脑子做实验，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不再参加任何实验。”他鼓起勇气，大声说。
“你必须参加。”袁军英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你是目前唯一能做到这点的实验者！”
“我不想成为你们操纵的机器，我不会再配合你的实验！”，这声音让石不时体内那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热情也褪去了。
“想一下，在给你的肌肉组织注射NSJ后，在副脑的配合下，你将成为超级人类。”袁军英双手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人类的未来，“再配上合适的装备，就算无法单独抗衡机甲，由这样的人组成的军队说不定可以和外星人一战，人类还是有希望的……”
“我对成为什么超级士兵，新人类不感兴趣。拯救地球也不是我能做到的，你们放过我行吗，我只是个普通人。”
冷冰冰的沉默，袁军英的激情似乎也被浇灭了，但她冷峻的思维能力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想想你的儿子，这可是唯一的机会。”她味深长地说。
看着她那冷酷的眼神，石不时愣住了。他想到了当初的无助，和这一年的痛苦，以及那个莫名其妙死掉的实验者…...当初他来这里，不就是想借助军方的力量进城吗？他早就不在乎生死了，如今这是怎么了，过了几天正常日子胆怯了？可和小布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哎…..”他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继续实验吗。”
袁军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淡然，然后用那漠然的声音说：“你回去休息一下，明早来实验室报道。”但当石不时打开门时，她对着门口的宪兵高声说道：“他现在是重要人物，你们要二十四小时严密保护他的安全。”
等石不时一走，袁军英就回到电脑前，接通了常将军的视频电话。
“怎么样，你有把握吗？”常将军还是那副严峻的表情，但声音有些疲惫地问。
“没有，要做过实验才知道。”
屏幕里的老将军凝视着袁军英，轻吸了一口气，说：“好吧，我会安排准备你需要的东西，但言博谦会参加你的实验。”
袁军英点了点头，好像没留意到将军的不满，她关上的视频，又在电脑上敲击起来，脸上再一次映出了彩色的反光。
在几千公里外的堪察加半岛上，冬季似乎已经提前来临，白雪已经覆盖了群山的山顶，但是在火山群环绕的森林深处，一栋灰色的低矮建筑里，一个身材矮小却有着不同比例的大脑袋的人正坐在火炉旁，喃喃自语着。红红的炉火映着他面前的棋盘，黑白棋子都被照得通红。卡恩博士的身高刚刚能够看到那些棋子，他对着显示器等待着对手的反应，被火光照亮的映在屏幕里，如果不是那阴沉狠毒的表情，好像那里正放映着小黄人的动画片。
一阵清脆的皮靴声传来，金色短发的伊万诺夫上校走了进来。他在棋盘前停下，然后用那一贯阴冷的声音说：
“博士，鼹鼠传来消息，他们要开始新的实验了。”
“他们找到方法避免副脑过载了？”
“似乎是有个人可以避免副脑过载。”
“很好，记得提醒鼹鼠，我们要的是NSJ的配方，让他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是。”
卡恩博士的目光又落到了棋盘上，上校立正转身，身高近两米的他，在这地下室里显得过于高大，他的头顶几乎都擦到天花板了，但他还是昂的头，响亮地走了出去。
只有上校一半身高的卡恩. 倒是很适应这里，他唯一的不满来自于眼前的电脑----可那上面显示着：“我投降。”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着久，最终却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愤怒地把棋盘掀翻，大声咒骂起来：“你这个破烂，到现在了，居然连我都赢不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他愤怒的声音，而回应他的只有电脑风扇发出的嗡嗡沉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