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
我曾经觉得,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是场浩劫。
我四岁之前有一个很温柔的女人照顾我,那个时候家里还不是很富有,但是我很快乐。她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附近的小卖店一起买几毛钱的汽水。她做什么都会带着我,我每天都特别开心。
后来我渐渐注意到了凌晨她以为我熟睡时,卸下假发,青紫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
那最后一晚,我像往常一样拉着她的手入睡,直到那双手变的冰冷、僵硬。
第二天我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爸爸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个照顾我四年的人并不是我的妈妈,只是保姆,现在她已经回美国了。而我真正的妈妈一直在日本打工为我挣钱,现在她回来了,要我叫这个人妈妈。
我们家也从一个普通的居民楼搬到了当时整个抚顺最好的小区,住上了很好的房子。我常常会很想那个女人,照顾我四年的女人。我不喜欢这个新的女主人。
我真的特别害怕被冷落,恰好,这个妈妈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就是漠视。
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爸爸大部分时间在出差,我和妈妈住在独栋的别墅里面。
屋子很空、很冷。她从来不会理会我,回家以后我也几乎没有说过话。
因为这个小区很偏僻,也没有同学。每天放学我就在小区里骑自行车,一圈一圈的骑,一个人骑到天黑。
我平衡能力很差,腿上摔的到现在还有十多块疤,可能我比较笨吧...但是我很怕我的伤被她看到,因为她看到以后会很凶的训斥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那也便是我和她为数不多的交流。
她骂我是因为,爸爸出差回来看到我受伤了会责怪她没照顾好我。
也没有吃过早餐,没有人给做。小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很讲卫生 注重礼节的人。因为没有人管过,像是个野孩子。
我经常被她打,有时是一些芝麻大点的事儿,可能她不顺心了就会打我一顿。
用那种棍子抽在我身上,或者甩我几个耳光。我特别要面子,每次早上被打完去上学,我都会在胡同的角落里默默把眼泪擦掉,然后用被泪水滴过紧绷的脸去尽量微笑,到学校以后像个傻子一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人为我擦药,没有人在乎我的伤口、我的疼痛,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每次看着别的家长对自己的孩子细致入微,我也会很羡慕。
小时候没有人带我去看过电影,没用过电脑,同学们聊天我有时也不是很了解。
爸爸出差结束每次回家以后问我,妈妈对你好不好啊,
我都会眨巴着眼睛对他说:好呀,妈妈给我做好吃的,照顾我很好。
我讨厌虚伪的自己、可是如果我不这样的话我会受到更严重的对待。
她对我的冷漠,真的就是从眼神中渗透出的那种不在乎。
后来有了弟弟,各种不公平的挨打、责骂、漠视渐渐多了起来,我也慢慢开始变得自卑,抑郁。
十一岁,那个照顾我四年的女人的姐姐----我叫作大姨,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说出了实情。我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很气愤,告诉我,现在你叫妈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你妈,她是你爸后找的。
我说,那小时候的那个妈妈呢?
她说,她才是你妈。
我说,那她在美国过得好吗?
她说,她根本没去美国。
我说,那她去哪了?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开始恨她,为什么要抛下我。
为什么让我每天都以泪洗面,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
为什么我每天哭着喊她的名字,她都不回来。
为什么丢下四岁的我,我真的很不堪么所有人都要抛弃我。
为什么留我一人在这孤世。
大姨告诉我,
你妈去世了。
我说,所以,我妈去世,我爸就找了另一个妻子,我也没有为我妈妈守孝过一天。
大姨以为告诉我实情会激怒我,从而去向我爸斥责我妈。
可当时的我,心灵及其脆弱,我哪里敢去做啊。相反,我更加自卑,更加抑郁。
我谴责自己,我生不如死。
我觉得自己真是个王八蛋。我一次次的袒护着这个后妈,向我爸撒谎,而我的亲妈,我甚至没有去看过她一眼。
我在家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没有见过大姨假装没有知道真相,晚上躲在被窝里哭。
后来,我开始叛逆。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每一个动作发出的缘由,每一滴眼泪的意义。
我会尽量忘却这些痛苦,我会慢慢摆脱抗抑郁的药物,我会不让自己的心思变的那么敏感。有时候还是会写下一些很黑暗的文字和诗歌,也许抑郁症是我一生将努力克服的病吧,我很希望摆脱它,因为它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今年是她的十三周年,我会为她守孝,愿主能宽恕我这个不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