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锚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往事可以被遗忘，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骗人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只是还没碰到触动你回忆往事的那根弦或那个链接。

窗外，下着不大不小的雨。4月21日，疫情突发，万年这个小县城按下了“暂停键”，我居家隔离已近一个月了，捧着《读者》合订本听着外面雨打在窗台“嘀嗒嘀嗒”的声音。

《读者》还在手里，心里却回味着刚才阅读的一篇文章《心锚》。故事很简单：南非的一位出租车司机20多年来一直在找一首中文歌曲，凭着记忆中的曲调，只要他的车载到中国乘客，他就会试探问询。直到有一天，终于打听到这首歌，就是罗大佑的《恋曲1990》，黑人司机激动不已，因为这是他妈妈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歌，小时候他经常听妈妈唱这首歌，于是这首歌成了他思念母亲时的一种寄托。文章最后这样写道：“这些歌，是音乐家在时空里用爱设置的链接，是他们悄悄植下的心锚，也是我们不能抵抗的埋伏。”

我抬头问也在捧着书阅读的妻，“你有心锚吗？”

“心锚是什么？”妻不解地问。这倒问到我了，我只知道“锚”是固定船舶靠岸的一种器具，而心锚可能是内心的一种情结，或是一直在苦苦寻找的某人某物、一直想要实现的某个人生目标吧，这是我的理解。

窗外的雨仍一直不紧不慢的下着，我的思绪越飘越远……

18岁那年，高考落榜，大学梦魂飞煙灭。我卷起铺盖，收拾行囊，在轮船上当了四个月的电焊学徒，先炒了师傅的鱿鱼；去机械厂打零工一个月，挣得工资100元。1992年，去沿海城市打工热潮席卷大江南北，我拿着仅有的175元盘缠，孤身一人远赴浙江温州步入社会打工行列。因为一没文凭，二没技术，求职无门，到处碰壁，我无缘进入好的单位就业，只能辗转于各个劳务市场，等候哪位私企老板与我签订“卖身契”。

鹿城的街道流光溢彩，灯光璀璨，美轮美奂。高楼外的霓虹灯闪烁，变幻着各种颜色，我却无心欣赏，独自低着头冥想今晚该留宿何处？

“嘎”地一个急停，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两脚着地骑在一辆自行车上，挎着一个时尚女包，问我姓名，从哪来？想干什么？会干什么？我一一作答。之后，我就成了她们家的唯一员工。

她家有一个与我同龄的儿子，正在上大学，我很是羡慕。我告诉她，我心中的大学梦，一直没有停过，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她儿子那样成为一名大学生。她觉得是天方夜谭，叫我踏实做事，把她家当自已家一样。

两年多的打工生活适应很快，也攒到了一笔可观的存款。娘舅突然打电话说，给我转了非农户口，问我是否愿意参军？三年服役期满可分配工作。

当兵是我儿时的梦想，在高三毕业那年，曾一个人偷偷地到乡政府检兵，初检合格了，可是父母亲坚决不同意，因为我是农村户口，家里怕我当兵三年什么也得不到就回去了，“郎不郎来秀不秀，啥也干不了，啥也不会干”这是爸妈以及娘舅拒绝我当兵的最大理由。

即使我以理相争，说出了很多道理，比如我好好干，争取转个志愿兵留在部队；认真学习争取考个军校当个军官。可是固执的父母亲就是不允许，说那总是不牢靠的，也是不太现实的，我无从辩解，只有把我的大学梦悄悄锁进了我的心海里。

机会可遇不可求。我放弃挣钱绝世良机，毅然踏上从军之旅。第二年新兵训练一结束，我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要求当给养员负责连队采购，一来工作比较舒服，二来可以有自由支配的时间来学习。虽然说退伍回去有工作分配，但内心深处隐藏的大学梦仍让我执着追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加军考的日子临近了。也许是命运的作弄，我居然得了一种怪病，持续高烧十多天没退，而部队卫生队诊断是感冒或严感冒，看着日渐虚脱的我，一个老乡打电话给我的家里，老父亲非常担心，不顾路途遥远要到部队看望。我请假到地方医院去诊疗，医生询问我的病情，就推断我是被一种草地上的虫子咬了（是一种南方常见的“痒虫病”），对症下药，打了三个小时的静滴，才总算把体温给降了下来。

团卫生队发现此病会传染，迅速把我送到师卫生院住院治疗。当父亲急匆匆赶到部队时，我正躺在病床上，看着因为发高烧而瘦得皮包骨头的我，父亲心痛不已。发现我带病仍在复习考试，建议我不参加军考算了，反正家里也已经给我找到了较好的工作。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当时对父亲说：“让我试试吧，让我走自己的路，不能一辈子都依赖人，我要给自己争口气，我也能上大学。”父亲无奈地看着我，“那就随你便吧，不过不要太执着，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我和你妈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两个月后，公布军考成绩，我如愿以偿。第一志愿被北京装甲兵工程学院录取，院校座落在北京西南城郊——芦沟桥畔的一所培养装甲兵工程技术人才的高等学府，素有“陆战之王的摇篮”美称，开启了梦想起航的军校生活。

梦想成真，心锚落定。我仍在聆听雨打在树叶的声音……

小航素描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