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发出的家书(一)
三舅、三舅娘:
你们好!
有许多次的冲动,想提笔给你们写信,却总感觉到不太自信,便中途作罢,未能继续。
社会发展到了今天,时代进步到全球联为一体,手机网络遍及天涯海角的时候,还提笔鱼传尺素、鸿雁传书,便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落伍了?
实际上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种传统的联络方式,这其中有许多的情感承载,有游子对故土亲人太多的牵挂和眷恋,也有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对飘零远方的游子的相思和担忧。
然而,这许多年过去了,我回家的次数又稀少,与老家爸妈舅爷舅娘的沟通也少了许多,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遗憾。
事实上,生我养我的故土,依旧是那一片黑土,看着我成长的父老乡亲,却渐渐老去一一作古,儿时的伙伴和好友也迫于生计,远走他乡。故乡值得留恋的人和事,虽然很多很多,却被今天的浓浓的金钱味道冲淡了许多许多。
我不愿意回忆起过去,因为想起来过去,便免不了对比今天。所有的人们渐渐变得疏远和淡漠,变得势利和浅薄—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都被这个社会的金钱深深地烙在下了自私自利的印记。
所以我无法忘却过去,只能将之珍藏于心底,也只能无奈地被这个社会的浊流挟持着向前走,想回头,却很难。
在我的记忆里,过去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因为那时的我,还处在纯真的年代,在家人和亲人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快乐地成长。
还记得那一片西瓜地,还记得那一片沙树林,,您还记得那沙树树林中的一户人家,还记得那小桥那流水。记忆中的一切都好美好美。
我想用双手尽力去挽留,却只能掬来一手的叹息和怅往。物亦不是人亦非,俱往矣!
时光的脚步,何等的匆忙。斗转星移,大千世界,我们这一切人等,只不过是匆匆的过客。能够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能够为我们的人类贡献点什么?能够给我们的后人留点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们却是实实在在地努力着,想留下一些珍贵的东西。
有时候,真的感叹我的平庸和无能,以及俗气。不能做一个大智者,能服务于千万人,只能做一个等而次之的人,服务于一人一事,想起来这些,便免不了发出长长的生命的喟叹。
想起来这些年中所经历的人和事,我没有太多的抱怨和悔恨。生命的可贵,正在于他的一步一步的历程:歪歪斜斜的脚印,误入歧途的悲伤,迷失方向的困惑,尔虞我诈的狡诈,你死我活的争斗,哪一样,不是人生旅途修炼的功课?所以没有必要纠缠于已逝的前尘往事,耽误了前进的行程。
旅居他乡的人啊,没有不牵挂家中的亲人的。尤其在我的父母和你们,都一个一个地步入老年和中年的时候,心中便无法不产生许多的惦念和惆怅。生我养我的爸爸妈妈,走过人生许多的风雨历程,播种的那些希望和理想,渴望在他们的晚年能够收获硕果却迟迟不能实现的时候,他们的悲痛和我的悲伤都是可以相见的。
爸爸老了,妈妈也老了,他们的身体垮了,我能够看到他们弯腰驼背仍然背负重荷异常艰难地跋涉在生命的末途。我爱他们,也十分地想在他们跟前尽孝,可是这个愿望却很难实现。
许多人为了富翁的梦想而奔走,而我呢?我不知道我是否也在为了这个万人千人一梦而轻别故乡,至少我不太确定。也许是我太偏执,也许是我太愚昧,漂泊的滋味,人在他乡为异客的感受,依然未能丝毫动摇我的信念和理想。
也许是我受到了传统教育的根深蒂固的影响,也许是许多圣哲先贤的教诲,我依旧不能忍受、不能饶恕自己的愚昧无知、不学无术。所以,我固然知道金钱对一个人生存和其它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一切上层建筑都很重要,但我有深知自己的有限的能量,故我,现在的我,依旧只能寂寞而惨淡的经营我的求学的梦想。
爸爸妈妈理解我,从未向我提出过苛刻的要求,他们怜悯我,也同情我,亦鸣不平于我的经历和所有。在他们看来,许多同龄人今天已经十分光鲜地生活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而我却只能寒窗孤灯相伴夜夜苦读,却依旧心情惴惴不安于我的现状和前程。难道我留给这个世界的不确定的未来是一个写满了悲愤而落魄的渺小的身影吗?这样的结局我能够接受吗?谁能够接受?
我不会听从命运的摆布,一切宿命的伪科学是不能左右我唯物主义者的理想和坚持的,唯一感到悲哀的忧愤的是我的父母,我的年迈的父母,他们客观上急切地需要我功成名就,带给他们以丰硕的回报,而现在的我是无能为力的,所以这种郁闷而凄凉的心情是让我惭愧内疚而不安的。
幸好有你们,我的舅爷舅娘,还有大哥卫东,你们在家能够打理这一切,我的心才稍感安慰。辛苦操劳,历经坎坷波折的父母,在他们人生的晚年,是多么的需要我们。然而,他们却宁愿放弃了许多的人生享受,一肩挑起人生诸多的重担,放飞自己的儿子,遨游于外面的天空。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我的父母!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近一段时间我常思考何为幸福何为家。我们好像并不是过于苛求生活的人,顶多算一个小富即安的人,现实的生活却连这一点都吝啬地不肯让我们去拥有。不是老天不长眼,便是我们确实无能。我想人生最大的财富,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父母和我们都能健康快乐地生活每一天,平静地度过每一天。多余的财富,也许会变成人生的负累,所以现在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父母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每一天,我虔诚地祈祷上苍保佑我的可怜的父母。
所以我在信中说出我长久以来积在心中真诚的感谢,感谢你们过去和现在所给予我们家的支持和帮助,也许你们会说没有关系,但是我又何尝不知道你们其实也很难很难。
久别的故乡和你们,也许最大的变化便是岁月的年轮碾过在你们额头所刻下的道道深痕,别的好像没有太多的变化。其实这些年来家乡的感觉渐渐陌生和疏远,我好些东西都记不住了,唯一不能忘记的,便是你们—我们的舅爷舅娘,我们的至亲。
好些年都未过问,你们的收成和光景怎么样?也好长时间未曾问过你们是否一切都还好,你们的心是否依然年轻,你们的困难是否越来越少。我不是不关心这一切,我只是知道,问了也不能改变现状,我只能真诚的为你们祝福和祈祷。
辛苦你们了,我在千里之外的北京,遥祝你们收成好,身体好,心情好,万事都好。
舅爷,我们好些年没有坐在一个床头或者一个板凳上好好地聊聊天了,所以今天借此机会和你发了许多的牢骚,也算是我内心真实的感受,说与你听,权当一种坦诚的交流吧。因为我爱你们,我相信你们会理解我。
祝
阖家幸福,身体健康,形势大好!
外甥:卫明
2005年10月7日凌晨草于渤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