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洁

在一个冬日，那天正好是初一。

我与先生一同带两岁两个月的女儿到家对面的乡里小溪嬉戏，就在这个小溪边，我们遇到了康洁。

“芯瑜，你看那边有个小姐姐来跟你玩啦！”先生看到远处的来人高兴地喊到。

都去城里了，附近没看到什么孩子，我也为女儿有个玩伴而高兴。

康洁穿一身深蓝色大花的劣质棉袄，脚上穿一双蓝色水鞋，手里还有一个小小手编竹簸箕，一边疑惑一边跟孩子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小姐姐在干什么？”然后我冲她微笑，并让女儿给她炒米米吃，她没要。

“这是我们这里小孩子都会的技能，捞虾米。”先生就像看到童年时代的自己一样兴奋。

冬日的溪水已经干旱，流下的就是融雪后的河流。

这几天我们都在寻找鱼虾蟹，甚至怀疑因为污染，因为乱扔垃圾，村里的小溪已经没有鱼虾，甚至没有溪流，这一度让我和女儿遗憾，让先生伤心。

只见女儿主动拿了一块石头递给康洁，两个孩子已经一起玩起来了，康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儿点点头。

我想，她只是害羞或者她不会普通话。

她把簸箕放上石头，两只脚夹紧簸箕，然后用力搬起一块石头，水里一阵浑浊，她拿起簸箕向上铲了几下，递给我们看。

“你摞到了么？”先生兴奋地上前去一边看一边问。

康洁没有回答，把压簸箕的石头递给女儿，就像传递一块糖果，女儿也开心地握着就像得到一块珍宝。

一分钟后，康洁还是重复她那套纯熟的摞虾米的动作。

一块块石头放入，夹紧，掀开，再放入，夹紧，掀开。

这时，远处传来“康洁、康洁、康洁，莫弄湿衣服啦！弄湿衣服要感冒哒”。

“你家娭毑（奶奶）喊你啦！”先生怕她没听见，用家乡话给她重复了一遍。

“哎！”她模糊地答应了一声。

在她一连串动作后，我看懂了什么，跟先生说“她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话刚说完，她摞到一个小虾米，特别惊喜地展示给我们看，我马上跑去给她拿她的杯子，先生接过，小心翼翼地帮她放进她的杯子里。

“可以送给妹妹吗？”

“不要了，这是她辛苦获得的，也许这是她一家的午餐呢？”我轻声说

先生点头

“给我摞一下咯！”先生热情地说

康洁笑着同意了。

先生速度快，三下两下就掀开好几块石头，随着一声惊呼。

“芯瑜宝宝快看，爸爸捞到了，四条小虾米！”先生带着得意的胜利微笑说。

我把炒米一手塞入女儿口袋，把一次性水杯腾空，一手递给先生。

“哇，四条！看爸爸好厉害是不是？芯瑜。”我跟女儿说。

女儿微笑看着小虾米。

康洁在对岸也在笑。

康洁奶奶来了，跟先生打招呼，新年了彼此拜年，也许是职业病，我跟奶奶打听孩子情况。

“你家孙女喊么子名字？好多岁咯？”先生替我翻译着。

“康洁，8岁咯。”奶奶回答。

“上学了么？”我问

“没上，她还说不清，现在跑步也没别人好，经常摔跤。”奶奶回答。

“她爸爸妈妈在哪？回来过年了吗？”我问道

“不晓得她妈妈，她爸爸在家过年啦！妈妈没有回来，她跟她男人过不耐烦啦，带着妹妹在外面打工啦！有时候给她寄衣服啦。”奶奶回答。

“她妈妈是哪里的？”我问

“不晓得，广西，靠近南宁百色。”奶奶说。

“康洁，天生这样吗？”我问

“是的啦，天生的。她出生一个月就老是哭。”奶奶说。

“是错过语言敏感期还是生理因素？是有什么疾病？去看医生没？”我问。

“没有！没有看！”奶奶很果断地说。

“哦！”我回道。

“下次再聊啦！新年快乐啊！成伢子。”奶奶跟先生告别。

“不要问人家家事，他们离婚了，知道吗？”先生怪责道

我点点头，看着她们的背影沉思。

“也许是在两性关系、健康、医学优生优育的普及还是太缺乏了，有的结婚一辈子也不懂，有的结婚后才知道。”我轻声说到。

先生没有回答，只有溪流冲在大大小小的石头上发出的叮咚声。

还好她有小溪，可以让她如此快乐，她长大以后呢？我不经有点担忧。

也许这小溪就是她的朋友，最大的包容，最快乐的地方。

默默抱了抱女儿，女儿握着康洁送的石头。

我们三个，看着他们背影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