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到底是什么
晚上八点二十,那扇在印象中就已经存在贴着过年福字的绿色大铁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一个上身穿着黑色破旧连帽棉衣,下身同样穿着一条黑色涤纶制造长裤的女人开门走进这个仅有四十平的房子里。在白炽灯光下,如果仔细瞅着,不难发现,这条裤子,由于穿的时间太久,裤裆的地方已经被磨的拔丝变薄,稍微不注意就会撕裂,就这样一条老旧的裤子,女人仍然小心翼翼的脱下,拿着晾衣架挂了起来,顺便用手把裤腿的褶子抻开,那双手整体白皙,手掌厚实,大部分手指由于患有风湿与长期重体力工作肉眼明显可见指节处骨头变异整体凸出来,指甲处布满密密麻麻口子,上面还沾着零丁的灰尘,就是拥有这样一双手的女人,撑起了身为一位单身母亲的重担,独自抚养女儿十余年,每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从事着着连一个健壮男人都不愿意干的工作,每天工作量超过十四个小时,每月拿着仅2800余元的微薄的收入,把女儿送进了大学,这条裤子还是女儿勤工俭学在生日当天送女人的生日礼物,她接过这条裤子欣慰与轻松,女儿长大了,与以前那样还是爱的我,女儿能挣钱了,我不用这么辛苦了,这两个念头盘旋在女人的脑海里,在生活的重担中感觉到一丝丝的解脱……
与往常一样,女人走进卧室,身子靠着这间屋子唯一的一张床,瞬间的舒适与安逸使女人不自觉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手里握着手机,手指划出与女儿微信聊天界面,女人盯着母女俩合影的聊天背景,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充满着骄傲与自信,对于女人而言女儿考上大学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
女人放下手机,拿起放在床头的镜子对着头顶,与往常一样,用手扒拉着观察头顶花白细软分布不均的碎发。如果说女儿考上大学是女人最大的成就,那么外表对于女人而言会感到深深地自卑。几年前,长期的高压重体力劳伴随着工作环境的脏乱,使女人的身体不堪重负患上了高血压与淋巴结节,脖颈处变得肿大,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由于药物的副作用头顶中心位置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根,面对街上人群不明意味得目光,女人内心是躲闪着,提防着。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活着就已经很拼尽全力了,又有什么资格去在乎这微不足道的东西。女人放弃对这个“陈年旧疾”研究,下床去厨房做饭喂饱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开火煮水,锅里下着从超市里打折买回来的挂面,切着为了过冬腌制的咸萝卜,就这样不见一点油腥的饭菜女人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放下吃完面条的碗筷,女人坐着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食物的温度与饱腹感,使女人但饥手受冻的身体得到满足。
回到卧室,打开电视,用遥控器来来回回转着仅有的四个频道,电视的发出声音打破这个夜晚的沉寂,打破了小屋的空寂,也打破女人内心一丝的寂寞...苍老麻木的脸上也变得鲜明生动了起来,瞬间感觉年轻了几岁。生活的重担,工作的压力,疾病的困扰把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压得迈向垂暮之年的老人一样,活了大半辈子,却没有真正活过属于自己完整的一天!女人没有勇气回忆过去,也没有奢望过美好未来,即使活在当下已使她疲惫不堪,也许对女人来说这就生活,平平淡淡却早已习惯。女人看着电视里阖家团圆的节目,拿起已经充好电的手机想要给你女儿打个电话,听听孩子的声音,盯着通讯录,回想起女儿对她说的话“妈,我最近要考试了,复习压力很大,我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啊!”女人又默默地把手机放下,转向节目的眼睛里多着一份羡慕。女人记性很差,但对女儿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件件上心。对于女人而言,不打电话或许比攒学费要轻松得多。可为什么心里空空的?大概那个叫“爱”的东西在作祟吧。
外面下雪了,大风夹杂着雪花把玻璃吹得吱吱响,一些从窗户缝隙中挤进屋里,屋内的温度也随之降低,女人脱下厚重棉衣棉裤转进被窝,眼睛瞟了瞟窗外的大雪,像是想起来什么,趿拉着鞋下床,从装着衣服柜子最低端的夹层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里面装着几张红色的钞票,女人口中嘟囔着些东西,从信封中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柜子里,又把信封里剩余的钱放在那件黑色棉衣的内兜里。女人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转身回到被窝,看了看会电视,就睡着了。
有规律的生活早已使女人的生物钟形成,不需要闹钟的提醒,女人自然而然得起床,收拾屋子,做饭,时间的紧迫让女人的动作快速,没有一丝犹豫,手脚麻利的解决一件又一件事。吃着与前一天晚上一样的饭菜...面条,咸菜已经成为女人在寒冬中固定的餐食搭配,女人的胃已经发出抗议,可想起早上手机里女儿发来的那条短信,女人又大口大口得咀嚼。饭菜的简陋远远被那句“妈,我通过笔试了”比了下去。欣喜,自豪使咸涩的萝卜都多了些甜蜜的味道。女人收拾完,换上昨天那套黑色破旧的棉衣和黑色涤纶制造长裤去上班,手掌捂着胸前装着信封的地方,感觉一切都是值得。
“十七号患者精神情况稳定,病情有减轻的趋势。”精神科医生检查完女人的结果写在病历上,“下一位...”,女人老老实实在护士的搀扶下回到病房,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向窗户外的白雪,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黄色的信封和一个过时的手机,屏幕上是女儿生前与女人唯一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