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露面井水无澜
第二天约七点半，希正在洗漱时，听到了敲门声。希正抓紧时间用毛巾洗了脸后，走出卫生间打开房门，一看，是林志成来了，热情地打了招呼，把他迎了进去。
林志成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问住得还习惯否，还说有困难找组织，不要客气，三正倍感温暖。正要煮水泡茶，志成连声说免客气免客气，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今天主要是来带新领导下楼吃饭，顺便和市委书记和市长见面。希正说好，拎好公文包跟着志成下楼。
于是，希正在组织部长的引见下，在早餐桌上，第一次拜会了自己的顶头老大林明钦，一个参加过越战转专业干部，在本地已经是资深领导了，目前还高挂了山河市委常委。老大对希正很友善，像个慈祥的兄长，说话也很客气，用半咸淡的普通话和希正边吃边聊，时不时说几句鹤老话，使希正全然不觉半点拘谨。
大约八点五十五分，秘书姚飞进来帮老大拎公文包，老大边说开会了边起身就走，大家起身礼让一下，随后跟着鱼贯而出。到会场主席台边，志成紧走几步，到希正身边，拉着希正的右手，指着主席台前排左二的位置说，等一下你坐在那里，然后自己走上主席台，在最右边的位置落座。
希正落座后，跟主席台上左右手的领导点头示意。看到自己面前的座位牌名字写错了也不以为意。后来才知道，坐在左手边是市委副书记陈金水，右手边是常委、公安局长夏如亮。然后看向台下，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的，坐满了，后排和中间、两侧过道都加了凳子。这就是县市的三级干部会议。希正第一天正式上班进入角色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全市的大小干部见面了。
会议增加了一个议题是向大会介绍新的市领导希正，志成临场不乱，把希正的基本情况作了介绍。然后正式开会。
大会的议题很多，老大的讲话很长，基本上是脱稿而谈，台下鸦雀无声，只有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低沉地咳嗽声。到了十二点半，会议才结束。
希正走下主席台时，先后有两个人挤过来，一个是陈映辉，冲过来握手，说是全市最大的核心镇础石镇的党委书记，还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头衔很多，什么市政府党组成员、市维稳领导小组副组长、市解突工作队队长的，正反面都写得满了。另外一个自称叫林维瑞，是电大的校长，也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很亲热叫希正为本家书记。希正一看，头衔写的是副校长（主持全面工作）。这时志成走了过来，说老大有事交代，在接待办的小会客室里等着。两人到时，老大说要赶去山河市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有什么事由志成同志安排就行了，说完出门，汽车已经在门口候着，秘书姚飞拎着公文包跟了出去。
老大走后，志成说部里还有材料要把关，就让希正回住处休息。
下午，市委办的小李送来了一摞文件，要希正阅处。希正看了几份后，头绪有点乱。休息了一会后，觉得应该做些记录，遂拿出一本新笔记本，按照读书笔记的范式，把自己认为重要的部分做了些摘录，最后在文件传阅处理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文件还没看一半，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希正遂下楼吃完饭。回到住处，坚持把所有文件处理完毕。
第三天早上，窗边的车流声、汽车摩托车的喇叭声、嘈杂的人声把希正吵醒了。希正起来，拉开窗帘，窗外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看时间，才五点多，再也没有睡意，起身出去客厅，一边煮水，一边打开电视随意看看。
看完七点新闻后，希正下到一楼小餐厅，门还没开，走到厨房门口，碰到经理老曾，经理笑着向前掏出一包中华烟，递了一根给希正，希正接过来，经理马上打着打火机帮忙点上，然后说，刚买菜回来，八点准时开饭。希正也看到门口厨工正坐在塑料小板凳上择菜，有点不好意思，说，起得早，出去走走。
老曾说，一个人的，不要走远了，注意安全。
希正绕着东溪河边走了半圈，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折身回接待所住处擦擦汗，再下到小餐厅等候开饭，心中对山丰治安乱的传言打了个问号。
在住处坐到九点多，希正觉得很没趣，遂决定亲自把文件送回，顺便到市委市政府大院里看看。
走到半路时，仿佛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地叫“林科长、林科长”的，单车铃声叮当不断，紧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骑着单车从希正的右侧窜到前头，横在希正面前刹住。老头下车，又大声叫了一声“林科长”，气喘吁吁地，很是亲热。希正很疑惑，仔细一认，才想起来，原来是山丰籍的一位学生陈来旺的家长陈继祥。当年陈继祥带着陈来旺到学校报读成人中专，是希正接待的。希正一看陈来旺的高考成绩单，觉得按照成绩报读成人专业很浪费，多嘴问了一句，了解到是因为高考时没填报中专的志愿，所以没被正式录取，于是，希正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回去复读一年再考。
陈继祥很感动，犹豫了半天，才说已经帮儿子找好关系，一拿到成人中专毕业证就安排到山丰公证处工作。希正觉得很惋惜。过后，希正专门找陈来旺聊了几次，得知他有继续参加高考的想法，很赞赏，经常找他谈心鼓劲。第二年，陈来旺如愿以偿考上了希正所在学校的国家任务生，毕业以后也就断了联系。陈继祥几次到省城办事还专门过来拜访希正，表示感谢。希正没想到在这个场合与陈继祥见面，也很高兴。
陈继祥问希正要去哪里，希正说要去市委大院办事。继祥很热情地要用单车搭他一起走，被希正婉拒了。两人并排继祥在右侧推车，边走边聊。
到了大院，老陈跟门卫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希正进去了。然后自保家门。说自己已经是公证处主任了，司法局就在大院里，经常过来开会，跟门卫都熟。希正问市委办怎么走，继祥哈哈大笑，说，那就找对人了，市委办主任是我的儿女亲家，叫林坤和。
到了市委办，林坤和的办公室门还没开，继祥泊好单车，带着希正在大院里走了一圈。
这个大院希正打心里不敢恭维。对着大门是一栋礼堂，门被封死了，据说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建筑，黄色外墙，已经是危房，不使用了。礼堂左侧是政府办公楼，五层楼高，靠围墙边的建筑拆的七零八落的，继祥说，原来是附属楼，被被那些在大院里工作过的老同志及家属长期占住，最后没办法，只好一拆了之，才把人赶走。右侧是市委常委楼，四层楼高，也是很残旧，孤零零地一栋，旁边的荒草足有一人高。大门左侧是一栋单体楼，六层楼高，供电视台和一些小行局办公使用，右侧是通透式的围墙，透过围墙，大院内的动静一览无遗。
继祥说，老百姓有个形象的说法，就是山丰无组织无纪律欠宣传，无协商。见希正很疑惑，紧接着解释说，说的是组织部、纪委、宣传部还有政协都不在大院里办公，有没有别的含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希正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工作，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这时，继祥看到坤和的门还没开，骂了一句不像话，难怪当不了常委。掏出手机拨了过去，说，还不起床，我有十万火急的打事找你办，就在你办公室门口等了个把钟头了。
坤和马上回话说，已经到了，我看到你了，在停车，马上到。继祥拉过希正的手，指着不远处正在停靠摩托车的一个瘦高老头，说，就是他了。
正说话功夫，坤和走了过来，见到希正，恭敬地叫了一声林副书记，说，到我办公室坐坐？然后拍了一下继祥的肩膀，说，新书记在此，一起陪新书记进去喝杯茶吧。
继祥一头雾水，说，新书记，你说谁？
坤和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希正说，新鲜出炉，如假包换。刚来上班的最年轻的市委副书记你不想认识一下？
继祥深感意外，大呼小叫地，被坤和硬拉着走到办公室门口，开了门进去，把希正也请了进去。
坤和的办公室房间不大，实木的办公桌和身后的实木书柜占了一大半面积，剩下部分就是五件套的实木茶几沙发。坤和打开房灯和风扇，招呼两位坐下后，熟练地煮水泡茶，然后对着继祥说，再次隆重介绍一下，新来的副书记，林希正，我的本家，昨天才到的。
继祥激动不已，说，太意外了，太唐突了，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是我陪他进来的。真不好意思，我刚才还叫他林科长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有眼不识泰山。说完笑着伸出手向希正讨要名片。
希正边谦让边解释说，名片还没来得及印呢。坤和说，马上安排人去印。三正随即把手中的一提袋文件交回。坤和接过后，操起固定电话拨了出去，大声说，小李，过来拿文件，然后挂掉了。一会，小李过来，被坤和训了一顿，说，以后给新书记的文件要主动去取回，下不为例。小李低着头，诺诺几声，取了文件想跑，坤和又叫住他，说马上去给林副书记印好两盒名片来。小李连连说好，走了。
继祥抢着当柜长泡茶，恭恭敬敬地端了一杯第二泡工夫茶给希正，看希正喝完后，又接连把另外的两杯都倒给希正。这个上午，希正和坤和、继祥聊得很开，对山丰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快到12点时，继祥又陪着希正走回接待所，拱手而别。
希正没想到的是继祥这个人话不遮拦，到处吹嘘与新的书记关系很铁，还说新到任时就带着他骑着单车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了。在外面传开后，马上各种版本都有了，连到林坤和办公室交回文件的事也被添枝插叶，艺术加工成了搞姓氏宗派活动了。事情很快传到老大的耳边，也不知道是哪个版本，老大听了很不爽，终于找一次机会专门叫秘书姚飞找去谈了一次话，旁敲侧击的，最后是严厉地提醒希正不要整天和同姓氏的人搞在一起，影响团结，也不要整天听自己的学生搬弄是非。希正很是震撼，半天说不出话了。后来分辨了几句，见到老大也不抬头，只顾看文件，只好表示诚恳接受，告辞而出。但内心很郁闷了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