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惊春清谷天》第三章 小寒1
联合小学的学生对老师没有姓的概念，老师在他们心中没有张老师李老师之说，只有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之分。
谷雨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每个年级都只有两个老师，就是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
在谷雨刚上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新来了位老师，叫蒋小寒。蒋小寒教谷雨她们班语文，还教唱歌。谷雨刚一见蒋小寒就从心里充满崇拜她。刚开始是崇拜她长的好看，后来又崇拜她唱歌好听。
但是谷雨不明白，长得好看唱歌又好听的语文老师，为什么整天锁着眉头。好像有好多烦心的事儿。
让谷雨更不理解的是，长得好看又会唱歌的老师，还会有烦心事？
长的好看又会唱歌的语文老师，为什么会有人骂她骚货？
谷雨不明白是因为谷雨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但蒋小寒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错了让人那么骂？
蒋小寒在17岁的时候，是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在19岁时当上老师。
要按蒋荣发的说法，丫头片子不能让读那么多书。你看，从上到下，从东到村西，从南到北哪个丫头上那么多学，上个小学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能掰着手指头子算出一加一等于几，以后上集上卖个鸡买个鸭不让人坑就行了。
蒋荣发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让蒋小寒读完了小学读初中，读完了初中又读了高中。
这又是为啥呢，除了蒋小寒的成绩优异以外蒋荣发心里还有个小九九。闺女多上点学将来或许能找个吃公家饭的女婿。以后在镇上找个人办个事就方便多了，一说出去，咱公社有人儿，那多有面子。
别看蒋小寒的娘是个五大三粗的胖娘们，蒋荣发更是个五短身材的黑瘦小矮个儿，但这两人竟生出来一个十里八乡最俊的闺女。
蒋小寒从上小学起，那种和旁人不一样的俊就显现出来了。
农村的丫头无论春夏，都是黑不溜秋的，脸上像是有灰没洗净似的，看着显得脏兮兮的。
但蒋小寒却生来就白，有句话说，一白遮三丑，况且这小寒本来就不丑，正确的说，跟丑搭不上边。
瓜子脸，双眼叠皮儿的大眼睛，再加上白，啧啧，人都说这丫头怕是抱来的吧，要不怎么能和她弟看上去不像一个娘肚里出来的？
要说蒋小寒的弟蒋立春，那才活脱脱是蒋荣发的种，一样的瘦不拉几的，一样的小头小脸，关键还乌黑。
蒋立春和蒋小寒差了三岁。蒋小寒上高中的时候他正好上初中。
要说上天也是不公平，蒋小寒人长得俊吧，脑瓜子还特好使。
小学时年年得三好学生的奖状，直到初三，那奖状竟糊满了她家堂屋的一面墙。谁到蒋荣发家串门，如果是第一次，一进堂屋就会发出“哟！”的惊叹。
再仔细一看都是蒋小寒得的，更是赞叹不已，竖起大拇哥，直说，小寒这丫头还真怪能来！好好培养，好好培养，大学苗子这是！
听到夸赞，蒋荣发心里特别受用，但嘴上总是千年不变的那一句，丫头片子，学上再好有什么用，到时还不是人家的人。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会感觉到，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蒋小寒的三好学生奖状从小学一年级一路得到了初三，高一就没再得了。
原因是蒋立秋。
蒋立秋和蒋小寒都是蒋家庄的。蒋家庄之所以叫蒋家庄，是因为这个村除了媳妇都姓蒋，使劲向上追溯，就是一个老祖宗的。
蒋立秋他爸是蒋荣发出了五服的侄子，按辈分，蒋立秋得喊蒋小寒一声姑。
庄户人家对辈分这事认真又讲究。要是小辈儿在老辈儿面前失了辈分，首先要被自己爹娘当面儿搂头扇一巴掌，然后还得被长辈儿骂上一句儿狗日的。
蒋立秋从小就喊蒋小寒小姑，喊了小学五年，又喊了初中三年。到了高中就不喊了。
蒋立秋在初三那年的暑假，像变魔术一样把自己从一个邋遢鼻涕孩儿变成了个文绵绵的大小伙子。
蒋立秋飙升不仅是个头，还有荷尔蒙和肾上腺素。
高一开学不多久，蒋立秋看蒋小寒的眼神就不对劲儿，火热又躲闪。眼神躲闪，身体却像个吸铁石一样老想往蒋小寒跟前凑。
上学的路上和放学的路上老能偶遇到蒋立秋，一开始蒋小寒还没太在意。直到一次放学路上，天黑，蒋小寒骑车不小心摔到路旁的沟里，蒋立秋把二话没说就下沟捞人捞车，最后还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披到了蒋小寒瑟瑟发抖惊魂未定的肩上。黑暗中，四目相对，蒋立秋灼热的眼神闪闪发光，点燃了蒋小寒心中的火花。
蒋小寒一颗芳心乱蹦。蒋小寒的芳心一蹦，成绩就掉下来了。
高一第一学期，成绩单一拿回家，蒋荣发的脸就黑了。蹲在门口闷着头抽了半天烟，最后站起来用穿着黄球鞋的大脚板子狠狠地拧灭了地上的烟头，说了句，到底是丫头片子。
蒋小寒隔着窗户，忐忑不安的看着门口抽闷烟的蒋荣发，不由得后悔起来。这一学期，蒋小寒身在课堂，心却时刻在隔壁班的蒋立秋身上。心情如同天上的云雀，忽而直上云霄，忽而直坠大地。
一张成绩单给蒋小寒当头一棒，清醒了许多。
看着蒋荣发失望的样子，蒋小寒想和蒋立秋拜拜。但一想到要和蒋立秋断，心里就刀割一样疼。总也下不了决心。
这天晚上，蒋小寒正在忧愁不已，心烦意乱，忽然听到院子外面有布谷鸟叫。蒋小寒忽然站起来，过了一会，又坐了下去，还使劲捂住了耳朵。对着眼前的试卷一愣就到半夜。
接下来，每天晚上都有布谷鸟的叫声，直到大年三十，蒋小寒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大年初一那天，全村的人都相互串门拜年。
每家每户欢天喜地放鞭炮，热热闹闹吃饺子。吃完饺子，赶紧把年前就备好的瓜子糖块花生，尖尖的堆在盘子里，然后在院子里堂屋正门口铺上一张芦苇席子。
家里的晚辈跑出去给村里其他家的长辈去拜年，长辈在家等着别人家的晚辈来拜年。
蒋小寒自从大了，就不去别家拜年了。初一这天也躲在屋里看书。
要说蒋立秋也有两年不来蒋小寒家拜年了。但是蒋小寒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在院子回荡：“我来给我大老大奶还有小姑小叔拜个年！”
蒋小寒透过玻璃窗，一眼就看到蒋立秋正要跪下磕头，却被蒋荣发夫妇拉了起来。
只听蒋荣发的老婆说，乖孩子，嘛赶紧起来，都这么大了，来了就行，不要磕头，不要磕。说着就从盘子里抓了把瓜子花生糖塞到蒋立秋手里。
十几天没见的蒋立秋竟瘦瘪了腮，蒋小寒心里割剌剌的疼了一下。
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却听见蒋立秋问了，小姑没在家？
正在屋看书呢。蒋荣发说。
蒋小寒赶紧躲在了窗帘后面。
哦。小姑真用功。那……我这去二大爷家了拜年了，大奶大老。蒋立秋的声音有些低落。
噢好好，去吧乖儿！蒋小寒听到她娘热情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蒋立秋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
第二天晚上蒋小寒又听到布谷鸟叫声了，蒋立秋瘦塌的腮折磨了蒋小寒两天一夜，此时一听到布谷鸟叫，心里的防线一下就塌了。她把一切都甩在了脑后，拉开了门。
临出门前还听到蒋荣发在堂屋里嘀咕着，出了奇了，大腊月的哪来的咕咕鸟叫？
听到蒋小寒开大门的声音，蒋荣发搁堂屋扬着声喊，谁个出去的？春啊，这大晚上又死出去野啊？
不放心还出来看了一眼，一看是蒋小寒正站在门坎里，又说，是寒啊，弄晚了你上哪去啊？
蒋小寒连忙说，我有个题不会，去后面蒋银花家问问她去。黑影里，蒋小寒一脸紧张。
白天干什么去了，这大晚上的。过了一会又说，行，你去吧，别搁人家太晚昂。蒋荣发说完就回屋了。
直到快十点了，蒋小寒才回来。
蒋小寒一推门发现大门没插，再一看堂屋和东屋的灯都拉灭了，就悄悄插了门，垫着脚走到她住的西屋门口，刚到西屋门口，就听堂屋里蒋荣发咳嗽一声，吓了她一跳。
蒋小寒坐在书桌前，心扑通扑通的跳。回想刚才在村后杨树林里的一幕，连忙捂住了脸，脸上烫得像火炭。半天，眼前的试卷还是刚刚离开时一样，空白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