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年（9）

年内的天一直如一副明艳的风景画，分不清春秋。天空是那么高远，白云是那么妖娆，阳光是那么明灿。人们过年的欣喜也点燃了天空的喜悦，它倾尽了博大、明朗。

初一的早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蔓延开来。这一年密集的鞭炮声自三十晚上十二点轰响潮涌起来，稍有停顿，第二日清晨便又集中了火力，全力轰鸣起来。雅做好了饺子，依旧是先盛了三碗，整齐摆放桌上，然后鞠躬闭目，向至高无上的神喃喃祈愿，保佑亲人们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吃过饭女儿看手机，雅看书写东西。

不知是不是连夜的鞭炮硝烟升腾到空中，遮挡了阳光，天空是灰蒙蒙的，甚至飘起了雨滴。雅赶忙把晾晒着衣服的木架子往里面挪，把鞋子也收进来。

到中午时分，天又放晴了，太阳出来了，阳光越来越浓烈，鸟儿的欢鸣又从林中传出。记得初到老公家，老公的奶奶说初一到初三不动针不动剪刀，不洗衣服。雅没当回事，依旧拿针缝扣子，织东西，依旧洗衣服，奶奶很是不快。

年岁上涨，雅觉得应该敬畏些什么，应该有一些过年的仪式，应该遵从一些习俗。初一到初三这三天，雅果真忍着不再洗衣服。直到初五，雅才开始洗。

鞭炮声自初一到初五早晚轰鸣，此起彼伏，如海浪拍击海岸，延绵不绝。晚上，烟花在远方的山巅璀璨。红的，绿的，蓝的，五彩缤纷，一朵大花接一朵，瞬间盛放，瞬间消失。

这些天的夜空分外深邃幽黑，衬得烟花分外光彩夺目。平日偶见烟花升空，会不自禁地跑出观看，而今，烟花四面高空绽放，令人目不暇接。

那些近距离观看烟花的人，目睹烟花从地上瞬间升空，继而缤纷四散，是否会有心中积郁也随之喷薄而散之感呢？望着那神秘美丽的烟花，欣喜也从心中蔓延至眼中，直至星眸也燃起了火花。望着夜空的缤纷花洒，忧虑早已遁迹无踪。

在老家，亲人们必定日日有自己的拜访计划，有自己的娱乐安排。公园、动物园、游乐园，此时定是爆满，孩子们兴奋地欢叫汇成大人心中的欢歌。成年人的欢乐更多是因着孩子们的欢乐而欢乐，似乎自己童年的不快乐不满足都要弥补在孩子身上，让孩子们感到快乐富足。

雅和女儿的春节都是天天宅在屋中，门都很少开的，只是想转呼啦圈和跳绳时才走出门去。困了就到阳台上眺望远山，看满眼绿色微漾。

那群雪白的鸭子和麻灰色的鸭子在煦暖如春的天气里或怡然自得地悠浮在碧绿水面，或在草地上沐浴阳光休憩。多么静美和乐的图画，雅感觉它们就是闲云野鹤。

它们没有口腹之虑，没有争斗纠葛，大家和美地共处这一片静幽之地。没有车辆惊扰它们，没有恶狗狂吠它们，没有爱恨情仇困扰它们，没有人间的种种悲剧黑暗……它们真正象是生长在世外桃源里。

即便这里远离人类，没有人抛洒果腹之物，而是深山旷野里的一处静幽之地，它们依旧能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水塘、草地自有上帝赐予它们的食物，就是那肥美的水草也可供它们果腹了。

雅望着这群安祥的鸭子，再次出现想成为它们其中一员的想法。

在这过年的静静的日子里，雅看书或写文字时，女儿就看手机中的动画片。雅看手机时，女儿就开始鼓捣美食。她变着花样做那几样食材。她把洋葱也切片拌好佐料放在电饼铛里炒，她甚至把土豆和洋葱放一起这样炒。土豆、鸡蛋对孩子来说，真是又好做又好吃的食物，且很少有吃够的时候。你看麦当劳里的薯片多么受人们的推崇，就知道土豆是多么受欢迎。

小孩子都喜欢吃香肠和辣条，雅买了一大袋，女儿把它们都摆放在冰柜门后的格挡里。她并不多吃，一天吃半袋或一袋。对她来说，辣条比面包饼干好吃。雅吃了一根便不想吃了，她不明白孩子们为什么这么爱吃这种小零食，难道他们的味蕾很适应它吗？

在这静静的年里，女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做吃的，除了炒土豆，洋葱，红薯，她还喜欢把面搅成糊状，打鸡蛋在里面，然后在电饼铛里做烙饼。或者把面揉成面团再在电饼铛里做成一个个小圆饼，她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些，难得她有兴趣做吃的。

雅对做吃的始终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当人多时，她才有兴趣做。她喜欢做满满一桌子，然后有很多个人来吃，这时她心里会有成就感。记得在老公家盖新房时，她的任务就是做饭。她每天做了早上做中午，做了中午做晚上，似乎一天都在做饭。

当满满一桌子菜摆上来，师傅们和家人齐围一桌时，雅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吃饭的人越少，雅越没劲儿做。尤其是雅一个人时，她会煮一小锅稀饭吃一天，连菜都懒得炒，要么放糖要么配榨菜。如果家里有馒头，那更省事，直接吃馒头喝白开水就可以了，她的胃从来不挑三拣四。

老公在家时，他炒菜是用液化气的，但这个液化气灶打开只出气不出火，老公就把纸撕成条，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放在灶上，液化气就点燃了。雅也试过，却点不燃，看多了液化气出事故的报道，雅对液化气有莫名的恐惧。

有一次老公有事要回去一两个星期 ，雅就从网上订购了一个陶瓷炉，其实跟电磁炉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可以烧烤食物的功能，但雅至今没有尝试过。雅还从网上订购了个小电饼铛，老家的那个电饼铛比较大，摊一个饼相当于这个电饼铛摊两三个。

这个小电饼铛现在成了女儿摊煎饼炒菜的神器。雅觉得，它就是女儿手里的一个玩具。

女儿还常常把面揉成小团，在里面放上各种颜色做成橡皮泥玩。春节前，雅买了两小提卫生纸，以为够过年用。但由于雅鼻炎频犯，有时一会儿便用掉一卷纸。到初五，已仅剩一小卷了。假期还有几天，没有卫生纸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据说印度人入厕是不用卫生纸的，他们用左手和水。

想到人平时手触到生鱼片就会遗留下鱼腥味儿，即便打了碱洗也不会完全消失，想到印度那么多明眸皓齿的明艳女人竟用手而不用纸，雅竟有复杂的情绪涌上来。雅一向认为，印度的美女真的惊为天人。

雅在三十那天出去进行了一次采购，以为这整个春节期间就无需出门了，可没用卫生纸的日子是不可设想的，是必须要买的。

初六上午，雅下了这么多天的第一次楼。走到车棚欲开摩托时，她突然觉得头有些眩晕，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了，她心里惊悸着，祈求着上帝保佑。难道是血压过低了？雅以前有过低血压的毛病。还是因多日宅在家中，一下子适应不了这充足的光线？

雅慢慢地擦拭着座椅上的落灰，慢慢地推出摩托，在一阵对上帝的心语祈祷中，雅恢复了常态。

厂门锁着，保安室空无一人。这些时日，保安是悠闲的，一天到晚都不用开门，他大概想不到雅今天会出去。雅也不由得懊悔：为什么不多买提卫生纸呢？就在雅调转车头，准备回去时，见保安从厂院深处走过来，他可能去喂狗食吧。

出了厂门，雅见街两边开门的店铺寥寥无几，大部分还关着门。有鞭炮声不断传来，可能是市场里的店铺今天开业，雅到超市买了卫生纸，面包，饼干，青菜，汤圆。回来时，雅到药店买了一小包车前子准备泡茶喝。据说车前子有很多功效：利尿、清热、明目、去痰止咳、皮肤溃疡、痛风性关节炎等。雅老感觉眼睛困涩不舒，就想到买车前子泡茶喝，看是否有效。

那个卖药的男子大概50多岁，矮矮的个头，他见雅在秤上量体重，就问：“多重？”

雅说：“该减肥了”。

那男子说：“我这儿有减肥的中药方子，你可以抓几副来喝。”

雅说：“我喝过，没用的。”

那男子说：“我开的方子，绝对有用。”

雅揉了揉又堵塞的鼻子说：“有没有治鼻炎的有效药？”

那男子摇摇头说：“鼻炎治不好的，你不能减肥。”

雅有些吃惊地问：“为什么？”

“有鼻炎的人不能减肥，有鼻炎就说明气血亏虚，越减身体越不好。”

他又凝神看了下雅说：“你人中未开，老年蔫蔫。你老了身体不好。”

雅笑了，问：“你会看相啊？”

那男子说：“我看过五行书，懂点。”

雅想：自己现在就常头痛眼困涩，鼻炎三天两头犯，老了身体好才怪呢。想到晚景凄凉，雅心情有点低落。

人最怕老年瘫痪在床要人服侍，那时会觉得自己是废人一个。人们对轻暖的婴儿会呵护备至，而对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很多人却没了这份喜爱和耐心。常听到疾病缠身的老人说：“活着受罪啊，不如早去。”

早两天雅看过一个视频：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她有四子二女。四个儿子轮流管她生活。在轮到大儿子时，大儿子的狗之前咬伤了老太太的腿，老太太在他家里多住了两三个月。

送到四儿子那儿，一个月满了就被送过来了，大儿子觉得吃亏了，就锁上门走了，其他儿子都觉得不应该自己管。

那个寒冷的冬夜，老太太柱着拐棍在崎岖的山路上走，摔得满脸是血，可她还是挣扎着去找其他儿子。她把门敲得啪啪响，她高声叫着儿子们的名字，儿子媳妇都听到了，却都不愿起来。

第二天他们推开门，老太太已冻死在门外。一个80多岁的老人，可以养四子二女（女儿倒是愿意接去养，但儿子们觉得没面子不让去），但儿子们却不愿养一个老人，80多岁的老人能吃多少东西呢？

还在网上看到，有一百零几岁的老人自己住，自己种地做饭，这是因为他们有健康的身体，还能够自理。

说到底，人还是应该有个健康的身体最为重要。100多岁的老人可以拿着锄头锄地自给自足，80多岁的老人却要拄着拐棍儿，这就是身体素质的差别。看来，人还是要重视身体锻炼，我国著名的女舞蹈家陈爱莲，70多岁还能上舞台表演林黛玉。要想老了不拄着拐棍儿，不弯腰弓背，就要常年坚持锻炼。

雅不能设想自己老了卧床不起的情形。在北京时，她有一段时间腰酸背痛，就问老公：“如果哪一天我瘫痪在床，你会怎么办？”

老公眼一瞪说：“有什么怎么办？！送你回娘家呗！”

雅当即就哭笑不得，心里升起一股凄凉。

雅也设想过：如果老公瘫痪了怎么办？雅感觉没什么可设想的，他若瘫痪了，自己肯定不怕脏不怕累服侍他。自己与他的结合，本就出于真爱。而老公到底爱过自己没有，雅不知道。当初也曾缱绻情深，难道是在伪装？而今没了伪装的耐心？

老了依靠儿女服侍，社会压力那么大，儿女们能顾好自己已是不易，又怎忍心拖累他们？

由此看来，人一生，还是应该把健康放在相当重要的地位。即便老了没有什么积蓄，但有个好身体，自己种些菜，养些鸡，养头猪，自己的生活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种麦子种稻谷有些麻烦，但种的土豆，红薯，豆类完全可以当主食。

上帝给了人种子，就是要人通过种植养活自己，所以吃饭问题不一定非要通过打工，做生意获得，那毕竟都需要与人沟通、协作完成，老了都不适宜做了。网上不是说，一平米的菜园就可以解决吃菜问题吗？种植并不是很难的事。

那位拄着拐棍儿冻死饿死的老太太，她若有个好身体，即便儿女不管自己，她自己搭个茅草房，冬天怕冷，可以四周用塑料布围上，也会有温室效应。她自己住，自己种菜，养鸡，这样荤素食物都有了，这样也不会那么悲惨地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