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习劳则神钦
曾国藩遗嘱: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习劳则神钦
(摘自网络)
余通籍三十余年,官至极品,而学业一无所成,德行一无可许,老人徒伤,不胜悚惶(sǒng huáng)惭赧(nǎn)。今将永别,特立四条以教汝兄弟。
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故《大学》之“诚意”章,两言慎独。果能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力去人欲,以存天理,则《大学》之所谓自慊(qiè),《中庸》之所谓戒慎恐惧,皆能切实行之。即曾子之所谓自反而缩,孟子之所谓仰不愧,俯不怍(zuò),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乎是。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译文】一是慎独则心里平静。
自我修养的道理,没有比养心更难的了。心里既然知道有善恶,却不能尽自己的力量去行善除恶,这是自己欺骗自己的表现。内心是不是自欺,别人无从知道,只有自己的心知道。所以《大学》的“诚意”一章,两次说到慎独。如果喜欢善能像喜欢色美那样,厌恶恶能像厌恶恶臭那样,尽力排除欲望,以存天理,那么《大学》的所谓自我反省,《中庸》的所谓戒除恐惧,都能够切实去做了。也就是曾子所说的自我反省而有收敛,孟子所说的上无愧于下,下无疚于心,所谓养心一定要清心寡欲,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能够慎独的人,自我反省时不会感到愧疚,可以面和天地、鬼神对质,绝对不会有行为无悔恨而心却退缩的时候。人假如没有可以愧疚的事,面对天地便神色泰然,这样的心情是愉快平和的,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是最好的药方,修身养性的第一件大事。
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习劳则神钦二曰主敬则身强。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春秋士大夫亦常言之,至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此旨。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程子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飨帝(xiǎng),盖谓敬则无美不备也。吾谓敬字切近之效,尤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皆自然之征应,虽有衰年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阵危急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敬能使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一一恭敬,不敢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译文】二是主敬则身体强健。
敬这个字,孔门用来教育后人,春秋士大夫也经常提到。到了程、朱时,千言万语离不开这个宗旨。在内专一纯静,在外整齐严肃,这是敬的工夫;出门如同看见贵宾,对待百姓像行大祭祀一样恭敬,这是敬的气象;自我修养以让百姓平安,忠实恭顺而使天下太平,这是敬的效验。程子说上下统一在于恭敬,则天地自己运行,万物自己发育生长,气数没有不和的,四灵都来了。聪明睿知,都由这些而产生。以这些侍奉天帝,那么敬就没有不完美的。我说敬字最贴近我们的功用,尤其就在于能让肌肤得到锻炼,身体变得强健。庄重宁静则一天比一天强,安闲散纵则越来越懒惰,都是自然的征兆验效,即使是年老体弱,一旦遇到坛庙祭献、战阵危急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这足以说明敬能强身了?如果不论人多人少,事大事小,都以恭敬之心相待,不敢懈怠,那么身体的强健,还有什么令人怀疑的呢?
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习劳则神钦三曰求仁则人悦。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bèi)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孔门教人,莫大干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者自立不惧,如富人百物有余,不假外求;达者四达不悖,如贵人登高一呼,群山四应。人孰不欲己立已达,若能推以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春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子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群伦,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此,乃可谓之人,不如此,则曰悖德,曰贼。诚如其说,则虽尽立天下之人,尽达天下之人,而曾无善劳之足言,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译文】三是求仁则人悦。一般的人生下来,都得到天地之理以成心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体,我和民间万物,根本是同出一源的。如果只知道谋求私利,而对百姓不知道宽仁,对万物不知道爱护.这是和大本一源的道理相违背的。至于高官厚禄,高居在百姓之上,就有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教百姓于饥饿之中的责任。读书学习,粗浅地知道大义所在,就有使后知后觉的人觉悟起来的责任。倘若只是自己知道,而不懂得教养百姓,这就等于辜负了天地的宽厚之心。孔门教育人,莫大于求仁,而其中最要紧的,莫过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这几句话。立志,自立毫不惧怕,像富人财富有余,不需向别人借一样;达者,四通八达,没有阻碍,像有权威的人站在高处大喊一声便群山四应一样。人有谁不愿意自立自达,如果能够推而广之使人自立自达,就可以和万物争辉了。后代论求仁的,没有比张子的《西铭》更加精辟的了。他把百姓生看作万物,宏济群伦,都看作是天性分内的事。只有这样做,才能称为人,不这样做,就是悖德,称之为贼。如果真像这样,那么即使立尽天下的人,达尽天下的人,而不标谤善德劳苦,人有不高高兴兴地归附的吗?
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习劳则神钦四曰习劳则神钦。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dàn)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wěi)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huàn)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zè)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zhǒng),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祗(zhī)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xīn)。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译文】四是习于劳苦则鬼神也敬重。大凡人的性情,都是好逸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都是贪于安逸而害怕劳苦的,这一点古今是相同的。如果一个人每天穿的衣服吃的饮食,与他每天所做的事所出的力相称,则旁人会赞同他,鬼神也会加以称许,认为他是自食其力。倘若农夫织妇终年勤勤恳恳,收获数名之粟,织成数尺之布,而富贵人家终日安逸享乐,不做一事,而食必付佳肴美味,穿必锦衣绣袍,高枕而眠,一呼百诺,这是天下最不幸的事,鬼神也是不赞同的,怎么能长久呢?古代的圣君贤相,比如商汤从天还没亮就开始操劳,文王到太阳偏西时仍然没有闲暇,周公夜以继日通宵达旦,无时无刻不以勤劳自勉。《无逸》篇,可以推之于勤劳则增寿,安逸则早亡,次次试行没有不被验证的。为自己打算,则必须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在困境中奋力前行,操心竭虑,而后可以增智慧、长见识。为天下人打算,一定要使自己饥渴,自己陷于水火之中,把民贼独夫不被擒获引为自己的罪过。大禹治水四年,过家门而不入,墨子摩顶放踵,以有利于天下,都是极俭朴以修身,极勤劳以救百姓的实例。所以荀子爱称赞大禹、墨翟的行为,因为他们勤劳。自从我领兵以来,每每见到人有一才一技,能吃苦耐劳的,没有不重用,使他们能有所成就的。而那些没有才技,不惯于劳作的,都被当时的人们所唾弃,饥冻而死。所以勤勉能使人长寿,安逸使人夭亡;勤勉则人尽其材,安逸则无能而被人抛弃;勤能够广济百姓,而神灵敬仰,安逸对人无好处,鬼神也不羡慕。因此君子如果要担起人神所赋予的责任,没有比学习劳动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