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

文 / 倪兒

文 / 倪兒

阿木是一只熊，一只很大的泰迪熊，能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么大。他的皮肤是浅浅的咖啡色，眼睛圆圆的，是两颗大大的黑色玻璃球。他穿着牛仔布做的吊带裤和一件红白条纹相间的T恤衫，他的头上还戴着一个蓝色的贝雷帽。

他在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的房间里坐着，坐在她的床上，每天都看着她睡去又醒来。

阿木想，为什么她会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呢？就连眼睛也不睁开。他就不会这样，他可以一直睁着眼睛，甚至不用眨眼。

但是很神奇啊，只要阳光照进房子，小女孩就会醒来，又开始蹦蹦跳跳的一天了。

可能，这阳光有什么魔法吧？会把每天晚上死去的小女孩救活。

也可能，小女孩生病了，需要靠阳光维持生命，只要没有阳光，就会昏迷。

阿木经常歪着他圆圆的大脑袋，思考这些没有边际的事儿。

他也经常看见小女孩跑出房间，又跑回来，但是没呆多久就又走了——她很喜欢出去，中午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要她再睡一觉，她也不肯，她就要出去。

可能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吧？

阿木也很像出去外面看看，可是他不能动。他嫉妒极了经常躺在他旁边的那只白色的小兔子。她小小只的，总是能跟着小女孩出去玩，小女孩很喜欢她，就连睡觉时都抱着她。

不过，小女孩中午不想睡觉也是正常的。中午阳光这么强烈，充满了整个屋子，小女孩不会死去也不会昏倒，为什么要跟晚上太阳下山后一样地躺着呢？

阿木还是歪着他的脑袋，他的脑袋很重，里面装了很多东西。

有一天晚上，小女孩又昏迷了，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阿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只看到小女孩满头大汗，眉头微微皱着，好像不太开心。阿木想，是不是她的病加重了。他想抱抱这个小女孩，可是他不能动，他连头都是歪着的，这让他没办法好好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把白色的小兔子搂得很紧，他看到小兔子的眼睛瞪得老大，苍白的脸也慢慢变红了。但是过了不久，小女孩又安静了下来，她把小兔子松开了，呼吸声又变得均匀。阿木也跟着松了口气。

小兔子看着阿木的样子，偷偷地笑了。她觉得阿木很轻松，每天只要坐着就好，不用跟着小女孩一起跑来跑去。她上次还被小女孩摔到了地上，得亏她的骨头都是棉花做的，不然非折了不可。

阿木能感觉到自己在一天天地变老，他的毛开始掉落，有时候皮肤上还会有个小洞洞，里面的棉花会一点一点地跑出来。

他还是歪着他重重的脑袋，他的脑袋里装了很多东西，他每天都在思考的东西。

比如说，为什么小女孩有了阳光就能动，自己不管有没有阳光都动不了。

比如说，为什么小女孩喜欢往外跑。小女孩坐在床上看书的时候他有偷偷瞄到一些，外面不是有可怕的女巫和恶龙吗？阿木觉得一定是他们会魔法，把小女孩骗走了。

还比如说，为什么小女孩可以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为什么小女孩的眼睛有时会流水？为什么小女孩的个子在变高，甚至比自己还高出了不少？

……

阿木觉得，他想得越多，他的脑袋就越重。可是他并不介意，他也开始不羡慕那只天天跟着小女孩出去玩的小兔子了。他觉得小兔子天天都出去玩，没能安静地坐下来思考这些事情。他反而为小兔子感到难过，他觉得她的生活很没有意义。他想，到最后，小兔子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一场闹剧。而自己的脑袋里，才装满了整个生活。

有一天，阿木的脑袋再也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问号，掉了下来——他早就预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他脑袋背后有一个缝每天都在变大。他觉得他的思想都从那个缝里面跑出去了，他很讨厌那个缝，可是没人发现缝的存在，因为它一直面对着床靠着的那堵墙。

阿木的脑袋被小女孩的爸爸拿了起来，里面的棉花都散出来了。阿木的脑袋渐渐瘪了下去，到最后几乎成了一块圆圆的布。

这块布，这堆棉花，还有阿木的身体，最后都被一起送到了小女孩家对面的那个垃圾桶里，有很多苍蝇在阿木的身体里面产下了卵……

故事写着写着，到最后已经完全偏离了我最初的构想。

在我第一次看到“阿木”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只很大只的泰迪熊，能够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的大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