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在远方
记忆中对老爸第一次出远门印象格外深刻,那是初冬之前,还在上小学的我完全不懂家长们的“出差”是为什么,后来得知原来从一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寻找或者接触其他事或人的必要途径,至此在又哭又闹的的阶段中,迫于无奈家人用电话打给老爸听到他的声音后才乖乖的在家里数着天数的等着他回家。
好像全家人都知道老爸什么时候到家似的,就我除外。那晚我早早的睡去,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我来不及听清就被锁门的声音吓到,然后就开启了各种起床气,听到我发脾气的老爸知道我醒后冲进房间,一边安慰一边惊奇的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还吃的?你要知道,小时候的孩子最开心的瞬间莫过于得到好吃的,看着满满一箱的猕猴桃,在冷静之后又被困意袭击,心心念念的等着隔天一早当早餐。
于是,老爸去过的小镇就成了那时我觉得最遥远的地方,渐渐地当我自己可以独身一人去更遥远的地方时,那个小时候认为的最远距离,是出于老爸为了生计不得不去的地方,而你觉得的远方,是一个成年人鼓起勇气的另一种生活方式,至此,我的第一个远方就是那里。
离开了生活四年多的城市后,返回家的第二天,家人们商讨着春节是在家里度过还是选择旅行去另一个城市或者国家。从商量到决定只花了一天后,机票酒店都定在了一周后的周末,那时临近除夕还有二十几天。
首选的国家当然是最方便的又最有吸引力的泰国,不仅有沙滩美食更有分不清是真是假的美人,这点对我产生了巨大的探索欲。到达曼谷已是早晨九点多,落地后的我们着装就与周边人显得格格不入,来不及躲避周围异样的眼光,一路跟着有中英泰的指示牌到达办理落地签的海关口。由于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的落地签,随后向工作人员询问后得知,一条通道是将准备好的材料递上后只需要几十泰铢的手续费,但是时间则可能长达几小时;另一条通道是不需要排队,但是需要交几百泰铢的快速通行费,简称VIP通道。在我们都不愿意等候像长龙一样的队伍后,决定了后者的快速通道,用时半小时搞定。
经过路途的折腾,家人的身心早已被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不同规则导致的疲惫不堪,好在每个人都努力着不给对方添麻烦或者不想落单成为助守阵地的守门员,大家都齐心协力的跟着计划一步步脚印的追随在后。面对一路热情的“萨瓦迪卡”和带有浓重口音的泰式”你好“彻底的点燃了我爸害羞的另一面,一向严谨又不善言辞的他在面对任何热情的回馈时,都以一副尴尬到不行的场面作为结尾。
这点,让我在路上调侃了他无数次。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会觉得父母已在老去,回想一路成长的经历,大概是时隔不久他们眼角多出的那一道皱纹,又或是半年后的想见两鬓斑白的头发,又或是从你说话时他们不再反驳而是很认真的听你的话时,就像小时候你要听长辈的话一样。
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我总是一分几饰的时刻注意着他们会被欺负或者会被约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相对于我而言会很快的融入到当地人的人文背景中,当然也在可以和不可以的事件中反反复复的叮嘱着,而这一路他们让我感觉到我在这趟旅行中起着多么重要的角色成分。
从曼谷短暂停留两天后坐着大巴车到达了芭提雅的小岛上。入住的是邻近海滩的民宿,老板是操着一口意式特腔的意大利人,已经在泰国生活了长达十九年之久,工作和生活让他在早晨是从中午开始以及丰富的夜生活中得以工作和生活保持平衡。对于远赴他国工作和生活的人,我内心产生了无数的好奇和探索,于是再一次没有出海的中午,我开始了对他的采访。
“为什么会选择在泰国开民宿?”我一脸认真的问着马克尔。
他刚开始用很慈祥的微笑对我说,“为了生活和我的孩子家人。”
听到这句答案的我被震惊到。意大利的生活水平和教育资源远远超越泰国甩出着几条街的距离,避开随处可见的奢侈品和浪漫的艺术街头,人文背景和艺术细胞也在欧洲的发达国家有着数一数二的竞争力。
原来,马克尔是一位很资深的工程师,主修直升机和快艇,如果想要考取等级证书,光耗时的精力和斥资就能让一个普通家庭勒着裤腰带生活,好在马克尔比较争气,从选择从事这个行业到上岗,所有的考证项目都一次性完成,这让年迈的父母有着对儿子的未来可期。渐渐的从实习的学徒到可以独自完成一项任务,他花费着别人千百倍的努力,一向追求细节的马克尔,工作之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这也让他在长达每天十小时的工作量中又一个十小时的进行着。
这时,马克尔从前台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相框,让我看着他当实习生的模样,照片中的他和三个人同行,一身宝石蓝的工装服都被油漆狠狠的吞噬着,但脸上流露的是他热爱这个行业以及自身能力的突显。当我想要夸赞他时,他从我手中拿起相册反转过来,用手轻轻的向我指了指左手边第二个人是他。这张照片上的他,倚然看不出他少年时的稚嫩,唯一还能看得出的是他眼神里的那种坚定,和他当年实习想要成为优秀的工程师一样坚定。但是更大的不同是工装变成了纯白色,肩膀上多了两条半杠,象征着职位的提升和自身价值的实现,我想此时的他应该为取得这样的成就而骄傲万分,但是注意着他脸上的微表情,他不再微笑,不再惊喜,甚至对周围的他们都有着一种深深的抵抗。
这一年,是他从事这项工作的第七个年头。
我又问他,“是什么让你拥有改变的勇气?”
停滞了几秒后,他起身向我身后走去,然后指了指民宿对面的别墅。我开始疑惑,并不知他的寓意何在,还是因为我对他的西方观点有了不明确的理解,然后从他口中我又见识到了他的不一样。别人需要花费五年才能拥有的一级证书他只用了两年,可想而知他所付出的努力是平常人的几倍,甚至那些需要在零度以下的海水里,为了寻找出原因,他也要反反复复的钻进海里,一个孔一个孔的修复着,直至最后确保万无一失。当然起初的这些活在别人以为就是修理工,稍微懂点技术的人就足以胜任,可惜没了这项身份,连碰都碰不到机械身上,更别说这项技术的难易程度。
开始的第五年,上下班的时间从胜任的工作开始,除去基本的操作检查,便开始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轮流监制,时时刻刻的凝视着显示频的数据,如果出现跟随航海出艇或者驾驶员试飞,他们都必须保持高度的身体机能和心理素质,卫星信号的通讯设备每个人就有三部,更有出发前的紧急演习和各种暗号。听到这里的我,被那些专业术语所纳闷,词义的不解和对这个行业的不知,让我成为了那个只能静静倾听的对象,连一句插话的能力都没有。我开始默默的对马克尔竖起了无尽的佩服,但他接下来的讲述让我得知生活和生命的真谛是从哪一刻开始在悄悄的做着改变。
三十五岁的马克尔在经历着整夜整夜的通宵后,他开始频繁的掉发,在一些重大的需要很强的专注能力上时,他开始了不定期的注意力分散,心态的不平衡让他在无意识中会暴露出烦躁的一面,乃至和家人的相处也从一周两三次变成了一月两三次,得不到亲情和爱情的陪伴,马克尔也在渐渐地疏离着朋友的生活圈,甚至有时候见面的那个人他都不知是他的邻居或是同学。就这样,他开始规划着人生的新方向,面对只为给予的荣誉和薪资给予的高质量生活,他选择了有生活且快乐的方式完成他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于是,他以当父亲这一新身份开启了全新的生活,举家搬迁到泰国与天地为舞,大自然为生,一日三餐鸟语花香为伴。讲述快结束时,马克尔的妻子从外出回来,面对已不再年轻的容颜和略有走样的身材,第一面的亲切感瞬间让我感受到他与马克尔的绝配。礼貌性的贴面礼后,在马克尔的推荐下我带着家人去了当地最网红的地盘去看人妖秀。
从门票到达目的地,我规划着时间和路途中会遇到的“麻烦问题”,一路在脑海中回想着马克尔的故事,或许我喜欢旅行的原因就是这诺大的世界,千奇百态的生活方式才能印证我们活得很美好吧。
一路伴随着还没来得及落日,紫外线狠狠的烧灼着皮肤,看似两公里的路程,实际上两个两公里都走不到,于是在为了不错过第一场的演出,我们也选择了敞篷似的蓬蓬车,一路颠簸的将我们安全护送到剧院的大门口,好心的司机还提醒着我们进入时该注意的一些小tips。
果然贫穷限制着人的想象,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一路从正门到大堂,根据场次和价位的不同在各个窗口等候着取票。在等待的十几分钟里,我用飞快的眼珠子一遍遍的斟酌着四周,诺大的泰式佛像用金灿灿的美工雕刻着,先抛开是真是假的成分,光表面所呈现的成本,就足以让一个城市的建设又发生质的变化,其次是来来往往的人,游客的打扮相对于来说都以朴素和休闲为主,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演绎人员亮相在你身旁时,你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惊叹一声。
开场前的一小时,我被一位很热心的“小姐姐”招呼到第一窗口办理手续,如果不和我交流光看外形就比我漂亮十倍以上,深邃的眼眸外加透白的皮肤,令我在内心感叹的回应着羡慕的话,好在Ta雌性声音的标准口音中,除了略有鸡皮疙瘩的瞬间,其他一切都以VVIP的待遇被动接受着。现场的每一道关卡都有工作人员讲述着,对于禁止手机相机的拍摄要求也用中文的字体大大小小的展现在荧屏上,这点让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有着很不舒服的感受。
当我们被标签或者被扣以某种印象时,单靠个人能力很难让并不了解这个国家和规章制度的人理解和认可。仅我个人而言,我尊重这世上每一处好与不好的差异,也接受着无法想象或者从没接触的这一方面中带给我另一翻我不敢承认的现实,好在生活让我体会的除了幸福快乐,还有心酸和苦楚。舞台上七十分钟呈现给观众的,除了上百名演出人员还有泰国的吉祥象,结合着邻国的传统文化,四川的脸谱和川剧也纳入了他们的表演当中。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当然是被称为影后的主角。Ta是以一身雪白亮相,靠以天生“男性”的修长四肢和菱角分明,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端庄的礼仪用泰式招呼诠释着Ta头顶的那个皇冠,以及身姿的婀娜和分叉到大腿根的裙摆,都令我自愧不如的比不过一个“假”女人,三场演出视觉服饰一套比一套震惊,但也宣传着泰国文化在这几百年中的翻身和成长。结束后的演出还有半小时和Ta们合照的机会,沿着出口被一群比女人还美的人热情邀约,略有胆怯的我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去比较的机会,快要散场时,我扭头望向那个“主角妹”,找Ta合影的人还是一条长龙。
真正的验证了那句话,活着的千千万万姿态,漂亮的人设总有它的魅力,那一天的故事,让我在满足中蹦蹦跳跳的收尾了。
两天的芭提雅之旅结束后,又以皇室泰族的服务享受乘坐着螺旋桨的直升机到达普吉岛,看着老爸一路因为乘坐螺旋桨的直升机而开心的像个小男孩一样,还一直不停的用他掌握的小知识向我灌输着他的知识储备,原来这种简单且开心的刹那间,就可以让他在日后提及时,几几年的什么时候和谁谁在哪里因为什么结果怎样...面对这样脑补的画面,抛开他是我父亲和我是他女儿的身份,他首先是他自己,其次才是谁的谁,这点我百分之百的鼓励着他。
当我还在顾忌他因为语言不通限制他随意出行时,我在某天高温不适的情况下不能外出吃饭,于是在我和家人休息的过程中,他竟然一个人跑出去打包了午饭,不仅主食蔬菜肉制品一样没落,乃至水果甜点都无一露掉,因此在我无数的质疑和担忧中,他向我阐述着他是如何用蹩脚的英文加肢体语言进行着这一场交易,在欢快的演绎中,我又一次感觉到,努力成为他们的避风港时,他依旧做着那个要把我庇护起来的挡风墙,也许在他需要我的同时,我更需要他。
之后来到普吉岛的家人还是兴致勃勃的想要近距离感受一下泰国的吉祥象,于是提前预约好后第二天就被当地接待人员拉着前往象园,一路的飞驰一度让我一位只有我们一家人,然而在一次次被改变的线路中,同行的有另一个中国家庭,一对年轻情侣和一个欧洲人,上车时的礼貌问候在一路同行时各自都和各自的随行人员有说有笑的进行着。
中场休息的过程中,同行的欧洲人和老爸邻近的一同在指定的区域抽烟,而我看似一切都很和谐中,独自一人和园中的一群小猴子们玩耍啦起来,在那些机灵到好像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什么都可以做的这群小动物中,我全身心的投入了那场玩耍里,殊不知下一刻老爸在激动和慌乱中一遍遍的叫着我的名字,当然分贝也是一遍比一遍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的我抛开一切奔跑过去,得知原因后用狠狠的目光抵触着老爸打扰我的玩兴时间。原来是同行的欧洲人主动向老爸打了招呼,只会两三句英语甚至发音都不那么标准的情况下,老爸慌了,拼命叫我让我在中间充当起了翻译的功能。就这样在两个年龄相仿的中年男性,在你一言我一语简单明了的分享着彼此的目的和爱好,也是在这场简单的交流中,老爸第一次接触外国人,甚至到分别前礼貌的相约如果对方再次入访中国和德国时可以作为导游分享一下对方国家的文化。
然而在这场遇见未知探究自己的旅程中,老爸的内心有着无数次的激动和忐忑,但是也是在各种不确定的因素里,他一次次的突破着自己和打破着之前的条条框框。
面对喜欢游泳却还没有学会的老爸来说,普吉岛的倒数第二天是约着出海的日子,从众多好评和推荐中,皇帝岛成了他的首选之地,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航行,一路奔波以及烈日暴晒下,到达了浮潜的目的地,在被专业教练从演习到教程下,他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下海的体验,精湛的海水中用肉眼就能看清漂浮在海面的珊鱼和微小斑晶鱼,早已按耐不住的老爸穿好潜水服后和道具便跟着教练同行到海面上,一路尾随着他的我成了小小的跟拍者,记录着他第一次勇敢的尝试。在完全控制不住的海水里,他还是没能逃开刚下水被呛的第一口,之后再慢慢适应的过程中,他也渐渐地放开慢动作躲开教练的陪护,独自感受着他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而后的我在后续采访他时,他用着语无伦次甚至不那么专业的姿势向我娓娓道来着这场不一样的体验。
那一刻的他,让我忘记了他还是我父亲的这个身份。
前前后后半个月的旅行中,有和泰国小哥讨价还价的“撕扯”场面;有和唐人街老板深聊在外打拼数十年的心酸经历;有和“人妖”这个敏感又触目惊心的名称一同前往目的地的航海浅聊;有和背井离乡只是为了生计而活下去的乡下居民;也有贵族人群豪华奢侈的光是早餐就有数十种的选择;更有那些只为体验而东奔西跑的游行者。
如果说世界是一本书,旅行就是翻阅它的方式,那爱人和亲人、朋友便是一枚书签。他们帮助我们更好的领略这大千世界的魅力,他们是暖心的陪伴,又是温柔的牵绊。
回家后的老爸再向朋友叙述起这一路的故事时,那个带有我名字的每一处场景都被提及着。小时候认为的远方如今被每一个脚步印踏着,在我独自游历的每一个城市和国家后,早已被家人贴上像风筝一样的标签。
而那句你已在远方,是小时侯我对老爸的印象,而现在是家人对我的挂念,总之,幸福指数的高与低,都源于内心对喜欢的接纳和向往。
你已在远方,说的是你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