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灯依旧

  那道光线好刺眼，又好温柔。从窗沿射入，每日，她都只能在夜晚的时候见到短暂的光。在过一会儿，这里就又进入黑暗，无人问津。她想自己并不是孤独的。

  多少年前，她也不记得了，那个时候夏凉月明，棋子灯花。她只活在夜晚，仿佛为夜而生，白日总是慵懒，闭目养神。过了几千年的时光，她都快要忘了自己皎月小仙的身份。

   月庭之上，只有少许的日光，月桂生长在阴暗面，它始终是不愿意见到太阳的。那棵孤僻的树通体晶莹如玉，树枝上终年流动着月华的璀璨，写着属于阴暗的诗。

   忽然有一天，一道光从太阳飞来，在月庭之上旋绕许久，不肯离去。

    “你，为什么来到月庭呢？光。”她几千年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这道光，她开口了。

    光束又绕了一圈，慢慢停下，在她身边化行。“你是这里的主人？”光束化作的少年流光溢彩，潇洒卓绝。“嗯。”小仙轻轻的，冷冷的回答。几千年了，她早已失去了对表情和感觉的控制。“我在一个很美的地方看着你，看了好久，你很孤独，对么？”少年浅浅的笑着。“大概吧，我忘记了所有，只记得守着这月庭。”小仙转身，向月庭走去。

   “等一下。”少年拉住了她。“我带你离开这里。”话说的很突然，笑意被深深地藏在了眼眸里，逐渐隐去。

   “为什么，要离开？”小仙轻轻的问，“这里很好。”

   “还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美。”少年不由分说，带着她化作一道洁白的光飞出了月庭。

   草色葱茏，空气凉凉的，这里，是人间最美丽的月夜，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月亮大大的，像一轮冰玉一样。

    在这里好像可以感觉到来自月桂的冰凉。“这是凡间么？”她问。“嗯，这里是凡间离你最近的地方，”少年身边的光引来了很多萤火虫，飘逸的脱尘。

    “那边，原来是一盏灯。”少年指着不远处。“是我变得，每晚都会有很多闪亮的小虫子陪着我，我们一起在这里看着你。”

    “为什么要在这么远的地方看我？你可以离得很近，就像现在这样。”皎月小仙很认真的笑了，这是几千年来的第一次。

    “你一定是忘了。”少年摇摇头，“那是更加久远的故事了。”仿佛被那段故事的悲伤覆盖，少年变得低落。

     小仙拉着他坐下，“那么，你就讲给我听吧。”少年笑笑，“该讲讲了，我们这次的相见，肯定也不会逃过天帝的惩罚。”小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应该是三千年前吧，那个时候，我是金乌小烈，太阳九道光彩里最美的金色。金色的外边有最纯洁的白色包围，而你就是白灵。你在我的身边，我们很幸福。”小烈的眼里，满是回忆。

    “突然有一天，天帝发现了这件事，因为我们违背了他制定的规则。他可真是无情啊----把我们分开。后来，作为惩罚，我变成了太阳的一道普通光束，而你被囚禁在月庭里，失去了所有关于我们的记忆。”

     短暂美丽的故事让小仙想起了所有的苦难过往。泪水一滴一滴的掉下，凝结成了月光下嫩草的露珠，清冽，凄凉。

    小仙淡淡的笑了，“如果，我们再一次被分开你会陪着我么？”她问。小烈只是轻轻的点头。

    果然，夜晚总是短暂。

     黎明到来的时候，天帝又一次降下了他的威严。小仙轻飘飘的浮起，“天帝，小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请你给小烈一个机会，让我陪她一辈子，像凡间的善男信女一样过完一生，之后就算万劫不复，小烈也愿意。”

      天道自古，舍身忘情为仙，历经千番情难，万劫不灭为有情仙侣。分开，并不是惩罚，而是仁慈，既然要走情劫之路，这些，必须经历。

      “既然这样，我就网开一面，允许你们相守一千年，但是，无言无语，每日只可相见一刻，小烈，小仙，你们愿意么？”

     “我们愿意！”

      小仙被囚禁在了天空与陆地之间，那个独立的空间里黑暗而封闭。有一扇类似窗子的东西，每日都会投进一缕光，轻柔而温暖。只是片刻。

      小烈每晚都会变做一盏灯，向这天与地的中间射出一道流光，这是他修炼一天的全部力量积蓄所化，以此传达对小仙的思念，然后安然的化作灯火，在月下，陪着她……

     一千年前，月下灯火明。

      一千年后，月与灯依旧。

                                         冷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