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纯情--小兽

一

很多次，看到班主任停在我们教室门前，偷偷看我们上自习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替坐在身边的她担心。因为，几乎无一例外，她都抱着一本闲书，优哉游哉地在笑。

说真的，我倒挺想帮助她转换思想好好学习的，但是慢慢发现，我们这些所我的好学生的帮助，在她眼中，备受冷落。

还好，在老师未发现之前，敲敲桌子，提醒她。

活泼清脱，这是我对她最初的印象，转头看人时，眸子清亮如水黑白分明，脸上常挂着浅浅的笑意。极少动气，似乎这个世界上从没有让她烦心的事。奇怪的是，欢快如她，身上却隐隐带着一丝忧郁的气息，像是青山绿水间的小兽仰首落雨的忧伤。

二

那时刚升高中，偌大的班级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一下课，同学们或是一涌而出，或是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而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众人来去如风。无意中，看到她也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捧着一本书，安静地像一朵茉莉花。

此时，我们的座位还不挨着，她在一个角落里，我时常注视着她。

开学第二周，开始军训，男生一组，女生一组。站军姿的时候，男女两组遥遥相对，恰好，我的正对面就是她。烈日当空，汗如雨下，训练场上热气腾腾。隔着发梢的汗水，在模糊的视野中，出现的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因为模糊，所以能更加地肆无忌惮。纵使还有远处的山青，更远处的天蓝，都成了微笑的底色，那可真是美好。

那时候的我们，沉默不语，自始至终，从未说过一句话。训练场上的对视，成为了我们交流的唯一方式。两个人在各自的轨道上安静地行走，各不相扰，彼此凝视一笑。

三

或许就是缘分吧！军训之后，班主任开始排座位，而我们正好在一起，好吧，不是同桌，是邻桌。为此，我暗暗地高兴了好几天。

似乎我和她的亲近有些不可思议。那是在一个自习课上，教室里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突然感觉她摇摇晃晃，左顾右盼地不知道在干啥。略一凝神，原来她在借胶带，更巧的是，她问了几个人，好像都没有借到。我把我的胶带推过去，点了一下她的胳膊，什么话也没有说。奇怪的是她似乎微微有点脸红，嘴唇微微一动，蜻蜓点水一般说了声谢谢，我转过头去，云淡风轻，那一层隔在我们之间的障碍奇迹般消失了。自此之后，我们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一起玩笑打闹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有时候阳光从窗户打进来，暖暖的。

时光缓缓而逝，在那个单纯的年代里，我们觉得什么都好，就是日子过得太慢，在平静如波的的日子里，楚河汉界分明，丁是丁，卯是卯，就算世界都已经天翻地覆了，我们仍然能在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她看她的小说和杂志，我安静地学习。

四

我们的高中会经常组织月考，但是因为场地限制，我们只能各自坐在座位上答题，因为是月考，老师也是发完试卷之后就出去溜达了，监考不是很严。所以在考试的时候，最前面的时间还能自己安静地答题，到了后面，会的题做的差不多了，一些难题，我们往往是讨论着做，最后总是各执己见，谁也不服谁，尤其是文科的选择题。而最有趣的时刻就是老师在讲题的时刻，每一次宣布正确答案的时候，我们都会屏气凝神，欢呼声和叹气声总会交织响起，欢呼声大多数都是我发出的，叹气声往往从她那边来的。而每当她的答案正确的时候，她会带着些许尖叫，然后用力抓住我的胳膊，扯着我的袖子，略显疯狂，就连老师也会微微侧目，在浪潮般的欢呼或叹息声中，她会说：“你终于错了。”

五

那个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我们总是嫌天上的云飘得太慢，却不知沉淀的时光竟能如此苦涩。

高一后半年，文理分科。她说：“我脑子笨，只能选文科了，要不你来陪我学文。”在最后的几周，类似的话说得更是频繁，我只能开玩笑来应对。我假装着漫不经心地度过剩下的日子，不管有多么不愿，最后的一天还是会慢慢逼来。最后一天，天气格外的好，澄澈的天空一朵云都没有，连风也没有一丝，初冬的天气，竟能感受到温暖。她推给了我一摞书，上面有一张纸条：

车月：这些资料都送给你了吧，我学文了，用不着了，你妥善处理吧！——唐艺

字写得很飘逸，最后的落款是她自己设计的，记得当初还问我设计得好不好看。离别时分，没有红眼，没有流泪，正常上完课，正常的在自习课上偷偷说话，正常说了一句再见。

之后，我们基本就断了联系，我还在我的道路上行走，她则在她的道路上行走，两条线，交叉过后，渐行渐远。有几次，她回到我们班里，找一些同学聊天，有时候坐在我的位置上，有时候则不，我见到她的时候微微一笑，似乎，再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阳光的午后，倏地，洒落一地笑声，可是，其中并没有我的。

也是啊，她曾经坐在我的左边，我曾坐在她右边，仅此而已。

原来被打破的那一层障碍似乎又重新合上了，只是这次的薄如蝉翼，亮闪闪地隔在我们之间。就这样，我们不再打闹，不再说话，也不再联系。

六

现在，依然记得上自习课无聊的时候用本子写字聊天，我们嬉笑着完成的约定：苟富贵，无相忘。当然原话是这样子的：

你看你学得那么好，以后啊，如果你有钱了，分给我点儿，我也帮你花花。

我说，好呀，等着你呢，不会忘的。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