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曾来避雨
接连几天的阴雨,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也是四个月以前来我家的小白头翁飞离的日子。算来不过短短一百多天,却觉得有它在的日子已经很长了,已积累了好多回忆,100天的时候我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记录那些有意思的点滴。
其实一百多天里我心中的矛盾起起伏伏,总没有消失过。对于这只五月份才出生的小精灵来说,未来的十多年生命里,我家这促狭的空间也许是一种幸福的桎梏——形容词再美好,名词仍带憾意。在这小世界之中它可以不愁吃喝、不担心风雨雷电、不害怕天敌威胁,但它却到不了透明墙壁后那个更大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树与花,有微风阳光,还有它的同族。那个世界没有屋顶、没有墙壁,我时不时会把自己当作它,想象身处两个空间的巨大不同。对于天生拥有翅膀的生命而言,在小世界里过一生实在太可惜了。
于是,即使它的意外飞出令我很是失落,即使我把鸟笼放上阳台、仍无望地期望着它回来,即使我担心从小生长在室内的它无法适应大世界的严酷,我还是觉得那是它本应该去的世界。说不定我一直隐隐期望着它有离开的一天。
夕阳渐落,我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呆,尝试在外面的树上找到它的身影。转念就不知怎地想起了上周的一个雨天。那是一个工作日的中午,我一个人打着伞匆匆走路,伞下突然窜进一个小男孩。他头发已经被雨淋湿了,边快步走跟上我的速度,边自己嘟囔着倒霉遇到雨,只是不提蹭我雨伞的事,真是鬼。我问清他是要去几百米外、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就说那我送你过去吧。他问那你是去哪里,然后说那不是你要绕路。我笑笑说没关系,右手打伞,左手搂住他肩膀,小跑着送他赶上公交车。当他喊出谢谢的那刻,我知道这一小段旅途就此结束了,未来或许我们不会再遇见,即使遇见也无法认出。拿着伞继续快步走着,心中还泛着暖意,隐约回想起去年某个香港的早上。那天角色互换,是我在一个行人坞上等红绿灯时,被忽降的大雨劈头淋湿,而一个大叔在我头上撑起了伞。
这种琐碎的、难回报的善意,甚至算不上一期一会,但无论你是给予还是接受的那一个,都可能记挂许久。
于是又想起前不久才通关的游戏《死亡搁浅》,带着冰冷恶意的雨、山穷水尽,这时眼前却出现了素不相识玩家搭建的避雨亭。那种心中的暖意相信人人都有体会,于是在之后的旅途中,也时常会想要留下些物资和建筑帮助后来人。又或是《黑暗之魂》中的传火之情,或是《风之旅人》中的一唱一和,或是《Shelter》一群群动物们的结伴旅行。你之所予,我亦予人;今日之因,明日之果,后日再成因,那份暖意便像波纹一样传开去,像火焰一样燃烧不灭。《死亡搁浅》的主人公一路奔波重新连接整个美国,而重要的其实并非物与物的相连,而是人与人、生命与生命之间的相连。连接并不一定长久,但一定会给彼此留下些什么。
看似虚幻的游戏与现实又是何等奇妙地互相映衬,看看《死亡搁浅》与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吧。也同样是疫情,逼迫我留在了老家如此长的时间,并因此遇见了那时还是幼仔的小白头翁。疫情斩断了多少连接,又有多少连接建立于其中?
原谅我将话题延伸到这么远,看起来是把最近脑中想表达的一些东西串了起来,但实际上逼到我不得不写点什么的,还是小白头翁的事吧。也许我的中心思想,已恰巧被今晚店里放出的两首歌表达出来了——“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是某种缘分,我多么够运。” 然后是另一首,只不过我改了一两字:“水点蒸发变作白云,花瓣飘落下游生根。淡淡交会过,各自留下印。亦是经历过,最温柔共振。”
这几个月里虽然没能教你觅食御敌交朋友之类的本领,但至少把你照顾得健健康康、漂漂亮亮,我们也得到了很多欢笑与治愈作为回报。尽管我们并没有准备好,但那个大世界里的一切,美丽的、危险的,现在都交还给你了,包括你的自由。未来非我所能及,此刻还能送出的就只剩下祝福与感谢了。
谢谢你曾来避雨,谢谢你曾与我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