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军的“读写一体”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2019-05-23  本文已影响0人  行吟斯基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写东西要特别点儿。因为文字爬在纸上,是给别人看的。别人凭什么看?你有特别的东西。

这一次,借着《晋灵公不君》这篇课文写不同的当事人的处境,赵悦,张宇,陈一卓,张玉萍,张振龙,都有自己别样的东西给大家。

有人爱说文章要的是个自自然然。想想看,走到拿起笔来行云流水自自然然这一步,沈从文,汪曾祺,普里什文,朱光潜,甚或是司马迁,他们花了多大的力气啊!静水深流。那个“深”字儿,藏在天然去雕饰的语流下面,不露痕迹,其实是那个说着一口极有味道的大白话的人,千磨万凿出深山的结果。摘花飞叶,皆为利剑。高手这般举重若轻的潇洒飘逸样子,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力支撑?窃以为,获得这些内力,这些侠客曾经做了千百种不同于众的努力。

沈从文先生在写出《边城》之前,写了几百篇小样的东西给学生当范文。为了向他们说明作品的构思,意图,框架,语言追求,他几乎是一篇一个花样地给学生做跳水动作。

所以呀,咱们拿起笔来的少年,得好好想想,我这一篇与别人还是重样的吗?我这一篇还是重复昨天自己那一篇吗?既然没有新东西给别人,干嘛要用语言创造一个语言形式呢?

于是你看,高二14班的赵悦,忽地一下,就想到了用前边儿他们表演过的元杂剧来写个折子戏,用以表现晋灵公的处境。即便是她对主角晋灵公形象的突现,个性的挖掘,力度尚欠缺,但仔细研读她的文字,让晋灵公作“正末”,上来就是“定场诗”,诗云:“日上三竿来早朝,本王赛过活神仙。”多好玩呀。

想当年,元杂剧就是为了让勾栏瓦肆的引车卖浆者流“好玩儿”写的。上来的人物自我介绍,就是定场诗。你搁到元杂剧剧本里看,好像不觉得什么。可你看,赵悦用这个方式写晋灵公,一下子,一个没羞没臊混吃等死胡日鬼的大活宝,就上场子活灵活现了。元朝的“南人”秀才关汉卿王实甫他们也是操持这种腔调来让那些辛苦了一天然后挤到勾栏瓦肆里想要放松一下的人们乐一乐的。这一乐不要紧,写着写着,他们写出了伟大的戏剧《窦娥冤》《西厢记》。

任何有所创造的人,其实都有这么点儿特别的戏谑精神——要玩一玩,要玩得心跳,要来点特别的,要吓别人一跳,要自己跟自己调侃一下,而最了不起的东西往往出自这种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的家伙。

所以,赵悦,你能把自己学过的东西拿来这么玩儿,说明你在读那些东西和表演那些东西的时候,还是领会到了那类语言、那种戏剧格式的滋味。写东西嘛,就像调皮的鬼精灵孙悟空舞弄金箍棒一样,舞弄自己一支无拘无束、可以轻巧灵动千变万化的笔——这支笔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张玉萍想着要给勇士鉏麑写一封信。哎呀,那位自我担当的杀手已经离我们远去两千五年以上了,你的信能寄到他手里吗,张玉萍同学?

能够的,因为少年信任这个伟大的刺客,她认定了这个人是那种“舍身取义服从自己内心”的勇士。这份认定,这种深情的诉说,这种把一个人当成朋友向他倾诉的书信方式,肯定能飞跃万水千山,一直抵达山西汾水畔高门望族赵家门前那个黑沉沉的黎明时分,让百般纠结、千番内心厮杀后“在自己身上克服时代”的义士鉏麑,感受到时间隧道的另一头,与他一样的华夏炎黄子孙里边儿一个优秀的高中女生对他由衷的赞美。是的,张玉萍秉持她一向的对学习和生活的真挚和深情,采用了书信体。这个文体很别致——全班48个人,只有你想到了写一封信,这就是别致。

我在想,明年6月6日走向高考语文试卷作文题目的那个时候,有多少少年会想到用最适宜于让自己自然语流倾泻而出的书信体来说说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感受,自己的体验。我断定肯定是少数,正如我肯定能够读我这篇文章的高中生和他们的语文老师一定是少数一样。即便有很多人读了,也会跟我较劲儿——作文嘛,弄那么特别干啥?只要有真情实感就行了。难道书信体就算别致了?我不会跟你吵架,我只是想说,毕竟一篇写在方格子里面的文字不是你的内心本身。你的千言万语,你真挚的情、切身的感,应该通过怎样的渠道才能自自然然变成字面上的真情实感呢?语文老师想一想,你所在的位置,在学生一腔热血与那些狭窄的纸面方格子之间,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张宇,张宇,张宇啊,你怎么掌握了这么一手音韵铿锵、琅琅上口、出声成诵的文言文呢?佩服。

除了抄你的文章,我简直无话可说:

“心中忠信两相纠,吾难决断择其一也。身为臣,吾不可不信,违君之命; 身为民,我不可不忠于民,贼命之主。左右实难决断:不忠于民,违吾入仕之心,失吾本心,不若初不为仕; 不信于君,乃违君之命,是置礼法如形同虚设,置君臣于无物,乃大罪也。不可不信,亦不可不忠。此两者无一可承之,如若必择其一担之,不如一死了之。此举不失信,亦不为不忠。”

我的个天皇爷,教学生几十年古文,终于见到一个小丫头,能够用韩愈和诸葛亮的口吻,用唐宋八大家那样的语言形式,侃侃而谈,反复思量,对举列矛盾,正反辩是非。她把我们的文本读通了,她把我们的义士看穿了,审问之,明辨之,慎思之,然后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忠烈刚正之气,浩浩乎自笔下腕底涌出。好!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课代表陈一卓呢,秉持她一向的扎实精细,写出了很有学问的好文章。你看她多么善于见缝插针地把原文的词句,镶嵌到自己的句子里,妥贴合宜。古人之言,若出乎我之口。流畅通达之外,又增添了典雅庄重的学问气。善用语言,往往意味着你善于把别人句子里边的精华,拾取到自己的篮子里,放到最能发力的巧妙位置上,哎,你的文章这时候,真像是阿基米德的杠杆获得了支点,轻轻一撬,举重若轻。

这样使用语言,就是有新意,就是特别——文句之间,卓有神采。所谓书卷气,这个就是。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张振龙呢,创造了一个小说版的提弥明。

小说怎么写?就得虚构属于自己的情节,就得为自己的人物补充表现他性格的细节。而这些个情节和细节呢,《左传》本身是没有的。你要虚构,你要特别,你要自己的表现力强,那你就必须记住一条:你要合乎原来文本的情理——原来文本没有写出你写得那么丰富的事儿,但原来文本里边儿有一个光彩照人的人物形象,你编织了自己的情节,使用了自己的细节,让这个人物更加血肉丰满,让他的故事更加曲折离奇,但是,你的想象都合乎原文故事的逻辑,符合那个人的心灵史。这才是你的创作法则。我想,张振龙的小说正是在这儿,站住了脚。

对,合乎原文本的情理去说自己的话,讲自己的故事,这是我们对经典文本最好的利用与创造。或者说,学习经典文本最大的价值,就是启动了一帮少年,让他们读透读通了原文本,然后站在古典作家提供的高高平台上,让自己在伟大经典创造的广阔无垠的天空中,挥动少年充满活力的翅膀,自由翱翔。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左丘明给我讲了好多故事

让我知道我爷爷的爷爷

是个干干净净的义士

让我看见竹简里夹着的每一行清气

都隐藏着我穿过时间隧道的轨迹

让我听见你们高洁的叹息

正在我的笔管里边发动起义

让我找到了最恰当的一个字

当成我的桃花源小屋

学着像司马迁那样住进去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喂,能写得特别点吗?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