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身影

步入高三生活后，我在家出现的身影就逐渐减少，对母亲的陪伴也只在朝夕之间。此刻，我正手执黑笔，借着台灯的光照于书桌前起舞，沉浸在各科试卷中奋笔疾书。欢笑声再度从门后响起。它挤进门缝在我的周围徘徊。我将笔扔在书上，双手撑桌，快速起身。四个脚的凳子此时只有两只脚在地面上摇晃着。我扶稳欲倒的凳子，走到门前。笑声依然回荡于我的房间，盖过了开门的机械弹簧声。我踏出门外，双手交叉在胸前倚靠着门廊，翘着腿，于黑暗中看向阳台。暖黄色的灯光下，母亲和她的朋友正借着茶的香气，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我的母亲小时候就在农村里独立生活。外公外婆在外工作，家里只有我的母亲和她的姐姐。她们两人读书都非常用功，学习成绩非常好。但母亲为了姐姐能继续读大学，就将自己的未来读书钱供给姐姐继续读书，自己就早早的出来工作，成为了一名老师，独自一人在外生活。离开熟悉的家乡，告别家人出外工作，让母亲时长倍感孤单。若干年后，当母亲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我的出生，才缓解了她的不安。我也在这十几余年中成为了母亲的依靠和她的陪伴对象。

如今，我又即将远走去外地，离开母亲迈入大学的生活。近些年，母亲又开始积极的召集她的好朋友们来家里聚会。每天晚上晚自习回到家，进门前我就能听见母亲发出的欢笑声，进门后，只见母亲被朋友包围，她的脸笑的通红，嘴上洋溢着笑容。见此景，我心里却闷闷不乐。原因是她的大部分朋友都是茶庄认识志同相合的人。但是在我的眼里，她们都是一群试图用花言巧语包裹自己丑恶内心的老狐狸。每次她们都会两袖清风的到来，如饕餮般席卷我家盛宴，品味了上好的茶叶后，离开之际还能双手满载而去。离开后，茶余饭后的碗碟又由我与母亲来清洗。每当我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着母亲操劳忙碌的身影，我的心中都会暗涌波澜。我问起母亲为何在百忙之中仍要抽出时间请这些人来我们家做客，母亲眼角皱纹泛起，笑着摆手回应道自己开心有朋友来家里做客。听后，我只是无奈地摇头离去。

今天是难得的节假日，我从学校回到家里休息几日，打算陪母亲聊天。让我没料到的是，今天一大早，当我还裹在被窝里，沉浸在睡梦中时，突然，大门开锁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我连忙起身，一只脚穿着拖鞋，踉跄地走到门口，发现母亲已提着菜篮子，半只脚踏出门外。随后，她转身爽快地关门离去，留下我睡眼惺忪地支撑在门廊上，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我伸了个懒腰，回炉重睡，再次被吵醒时，母亲已满载而归。我推开房门，发现母亲双手提着比她身子还大的菜，用自己的手臂力量和地心引力做抗衡，左右摇晃着走进厨房。待我在洗漱时，浴室门外不断传来玻璃瓶与瓷砖的清脆碰撞声和菜叶的窸窣声。我咬着牙刷探头看去，只见一整只鸡肉躺在塑料袋里，旁边还有一个大鱼头，而母亲的双手撸起袖子，正忙着从菜篮子里拿出新的各种不同的调味料和蔬菜在塞进厨房的柜子。我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母亲喘着气，开心地说道“今天约了朋友来吃饭。大伙在前些日子说好了要来这里品尝母亲做的鸡肉。”她咧着嘴笑着，摩拳擦掌，好似即将要在厨房内做一个大工程。可旁听的我却拉黑了脸。我刷着牙，口齿不清的小声吐槽到“怎么又来？还没吃够吗？”话音刚落，母亲便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难道你的老妈子就不能有和朋友聚会吗？”我将口中的泡沫吐出，漱口后用烦躁地向母亲表示，他们人来后从不帮忙，事后还要我辛苦收尾。说罢，我立马迎来了母亲的反驳。她表示别人来做客就是这样。我隐约感受到火药味弥漫在狭小的厨房空气中，便不再搭话，只是出门时噘着嘴嘀咕着。没想到，前脚刚踏出们，后脚就被母亲叫住。她向我吼道“又不用你做菜，你在这抱怨啥。”我听后，肩膀一缩，夹着尾巴跑回了房间。

早上写作业时，我能隐约中听见母亲的脚步在客厅和厨房来回穿梭。她的脚步急促，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尖上。我脑补着母亲的朋友们巧舌如簧地夸赞着忙碌的母亲。想到这，我打了个哆嗦。于是，我起身走出房门，母亲此时正关着厨房门在里面忙碌着。我长叹一口气，推开厨房门，小心地问道需要帮忙吗？可她并没有给我回应。我径直走向洗菜池，捡起菜叶开始用水冲洗。母亲却一把将菜抢过，把我从菜池位置挤出，随后低声说道“学习去，这里不需要你。”我一听就来气，心里暗想着“你自己忙吧，我不管你了，累死你。”随后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出。

过了许久，房门声被敲响，母亲推门而入，但我依然埋头于试卷当中。母亲小心地问道能否去楼下帮忙买点调味料，家里用完了。可我并没有回应，只是翻着白眼暗笑她的活该。当我再次听到母亲的声音时，已是大门的开锁声。我丢下笔，连忙起身跑出房门，只见大门已紧闭，铁门的撞击声回响在屋内。我隔着铁门看向母亲焦急的身影，她快速地下楼，脚步声徘徊在楼道间。我不敢追上去，只怕再次迎来母亲的无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母亲回到了家里，油烟机发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轻推开房门，从门缝中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母亲将买好的调味品放在桌上，用袖肘擦拭着自己的脸，接着，她突然从厨房门出来，厨房内油烟机发出轰鸣的响声，吓得我赶忙往回退了半步，我赶紧将房门半掩着，生怕母亲看见。我再向外看时，母亲已到饭厅。在饭厅的凳子前，她手忙脚乱地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将其搭在凳子上，接着快步走到水壶前，慌乱地把自己的杯子从其他杯子中拿出，眼睛不停地回看着厨房那猛喷着蒸汽的锅。旁边的杯子被她粗糙的手碰倒，水洒了一桌。我急着想要推开房门去帮忙，但还是缩在门缝中窥探。母亲急忙回过神，放下手中的水杯，试图甩掉手上的水，随后将手在衣服上蹭，接着又急忙跑回厨房，随手带上厨房门，见她拿起菜铲在锅内捣鼓着。油烟机声被厨房的玻璃门隔去了轰鸣的声音。饭厅内，杯子洒出的水沿着桌子边缘滴下木地板。这时，透过玻璃门，我再次看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着的孤单身影。我轻轻地关上房门，一屁股坐在门后，双手捂着脸揉着头发，无语凝噎。

晚上，朋友们依然两袖清风的来到我的家中。但是她们的到来让安静的家中多了欢乐与人气。此时的屋内充满着饭菜的香气，她们围着母亲不断地赞叹着她的手艺，母亲在人群中大笑着谦虚回应。晚饭开始时，朋友们已围坐在餐桌上，饥渴地盯着美味的佳肴，母亲邀请大家开吃后又转身回到厨房开始冲洗锅具。我回看她的朋友们，他们半边嘴塞着大量的菜，用模糊的声音吃力地吐出几个客气的话语，招呼母亲来吃饭。母亲只是笑着回应大家先吃，自己马上就到。我端着饭碗看着母亲忙碌的孤单身影，一股酸感涌上鼻头。

时间很快来到了饭后，此刻，我正双手插着胸口依靠在门廊上看着欢笑着的母亲。我静静地看着被欢乐包裹着的她，抱怨与愤怒的心被她的灿烂笑容抹去。片刻，我的嘴角也逐渐扬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