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

朋友欲托人办事，问我是否认识某部门的人，他说，你在机关单位上班，认识的人多。我说，我认识的人最多的是在菜场卖菜的。

我说这话可不是矫情，我为人性僻，不善交际，不喜欢东拉西扯地攀附关系，更不喜欢逢什么人都称兄道弟相见恨晚，所以在社会上认不识几个人。倒是日日里进出菜场，跟那里的大爷大妈小哥小妹们混了个脸烂熟。

仪征这样的小城，每天起的最早的大多都是到菜场卖菜买菜的人，冬天的凌晨，天边还没有一丝曙色，菜场里就已经人头攒动了。我就夹杂在这人流当中，每天换着花样买些菜，回家给儿子做几道他吃不厌的菜肴，以此获取人生的幸福感和成就感。

到菜场买菜，在摊位边，在地摊前，俯身低头挑菜，与摊主谈论菜品的时价，就在这一俯一低之时，人们放下了高傲，回归了谦卑的自我，官员不再是官员，学者也不再是学者，都是红尘俗世中普普通通的饮食男女了。

我买菜从不讨价还价，也不挑肥拣瘦，需要什么，告诉摊主，多点少点也不计较，能在一个摊位买齐的决不跑第二家，点齐品目，问个总价，结账走人，由此菜买回家常常受到夫人责备。到了节假日，她便要陪我一起去菜场，我知道她不放心我做事，以陪伴之名行监军之实。有她去，我就被剥夺了决定权，只要是我看中的她一律予以否决，惹得卖菜的人都朝我会心地笑，我跟着她东跑西窜，待买完菜早跑遍了大半个菜场。

夫人的担心也不是没来由的，菜场里有狡狯的摊主，卖排骨的把没人要的骨头藏在大片的排骨下面，趁你不注意就塞几块到你的袋子里去。另有中途调包的，买螃蟹，明明看他绑扎的时候都是活的，到家就发现有几只死的。还有短斤少两的，买两三斤鱼能缺半斤秤，这些欺诈现象在菜场里是司空见惯的。

这些道理在我很小的时候，没有上菜场买菜之前就知道了，当时心里总忿忿不平，觉得一定要严防死守，以防万一，甚至有时想，哪天要故意卖个破绽，再戳穿他的西洋镜才好。可后来到菜场买菜久了，却全然没有了以牙还牙的报复心，偶尔吃了些亏，也不放在心上。总觉得人的吃亏占便宜总是对冲的，在一个地方老是吃亏，一定是在别的地方占到了便宜，这样想着，我到菜场买菜，倒有几分赎罪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