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于晓丽，我还有个名字叫“青青”，妈妈说我出生于小草回青的农历四月，她希望我像小草一样坚强青翠，平凡快乐。我确实平凡，可我不快乐，从长大成人离开妈妈的那一天起我似乎就不曾真正快乐过！

电话响起，我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看见是老妈的头像：“妈，这都几点了呀，你怎么还没睡呀？”

“青青，你没事吧？妈刚做了个梦，梦见你在哭，白茫茫的大雾里你边走边哭，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我一着急就醒了，不给你打个电话我实在放心不下。”电话里妈妈气息急促，弱弱的语气似乎还带着梦里的惊恐。

我擦掉不知是梦里的还是刚刚流到嘴边的泪水，努力笑着说：“老妈，你是不是更年期了，大晚上不睡觉，来点太太口服液吧。我好着呢，是你胡思乱想呢。”

“真的？真没事？青青，妈就你一个孩子，你可别给妈瞎逞强，大城市呆够了就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行了，妈！你真啰嗦，你就不能盼着你女儿一点好？我真好着呢，我困得很，明早还上班，不和你聊了，你也早点睡呀。”

“好好好，你快睡觉，是妈不好，光顾着心急倒吵到你了。快睡吧，上班挺累的，一定得睡好。妈挂了呀。”

我听着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听见她遥远的唠叨声音和爸爸迷迷糊糊有一声没一声的回应，我听了很久舍不得挂断。我的笨蛋老妈，她一直不会主动挂电话，每次她说挂了都是我把通话摁断，可今天，我只想听着她的声音，寻找遥远的温暖。

是的，妈妈，我在哭，从下午哭到深夜，从陌生的城市哭到你的梦里。

我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不是拿到身份证的那一刻，也不是18岁的成人仪式，我长大是从离开妈妈独自生活的那一刻，我的长大伴随着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恶意。不，不是越来越多，恶意一直在，只是从前在妈妈的羽翼下我未曾觉察罢了。

我的眼睛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泪珠一滴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完，我不难过，不就是失恋又失业吗，都市男女没换过几个男女朋友没跳过几次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混职场的。我只是有点委屈，为什么都欺负我？我是萌新，我是傻白就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加掩饰的欺负我吗？

妈，我好想你，为什么人要长大，为什么人必须长大？我多想回到小时候，男同学淘气剪了我的小辫，你把他堵在校门口骂得交通堵塞；老师冤枉我作弊，你红着脸从办公室追到老师家里，直到老师向我道歉。那时候我多傻，我还怪你像个泼妇让我丢脸，怪你得罪老师不知道能屈能伸。可现在，我被剪得稀碎的是我第一次的爱情，却没人为我指着渣男的鼻子一通臭骂；我辛苦了半个月的方案被别人剽窃却冤枉我抄袭，却没人为我据理力争，我只能收拾东西滚蛋。妈，妈我想你，我不想长大，我真想回家......

2.

我叫张丽华，这个名字只有拿出身份证时我才会想起，同事叫我老张，亲朋叫我青青妈。没错，我是青青的妈，只是我好像很久没有听见她笑着叫我“妈”！

“老于，老于！别睡了，你是不是猪投胎的，哪来那么多瞌睡。”

“哎呀！有啥明天说，大晚上的睡觉睡觉！”

“老于，我觉得不对劲，我做的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再说今晚那丫头也和平时不大一样，一定有事儿。”

“老婆子，快睡吧，你姑娘都二十好几了，不是奶娃娃，你别瞎操心你，睡了睡了！”

我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大腿上，他像只被炸了的虾，大叫着坐起来，蜷作一团：“老婆子，你疯了！大晚上折腾人，小心我告你虐待老公！”

“去去去！少给我贫嘴，烦着呢。老于，我真睡不着，你有文化帮我合计合计，这个梦到底咋回事？给青青打完电话我心里更不安了，老觉得她声音和平时不一样。”

“行了吧你，大晚上被你吵醒我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我看你真是更年期了，胡思乱想。快睡觉！”

“我从来没见青青哭得那么伤心，四周白茫茫的，啥都看不见，可不是啥好兆头。不行！我明天就请假去看她去，孩子大了也不像小时候啥都给我说，再说电话里也说不明白。我要不见着她我肯定睡不好，我睡不好，你也别想睡。”

“姑奶奶，祖宗，我求你了，能不能别折腾了？我调副处这几天正在考察呢，我可没时间陪你为了个没头尾的梦就瞎折腾！”

“官迷！没指望你，我自己去！我就不信了，没你我还出不了门。”

“行了吧，别看你识几个字，你还真没那个本事，别说出省，你出了咱们县你就得蒙圈。再说你晕车厉害，这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汽车，还不要了你半条老命？”

“我不管，我就要去!你起来，别睡了，以前青青不是给咱做了个叫啥‘攻略’的东西，你还记得不？怎么走坐哪路车都给写得清清楚楚。你起来，也给我做一个去。只要有那玩意儿，鼻子底下有嘴，那么大个城市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不去！你也别折腾了，你姑娘你还不知道？娇气得跟我似的，要真有事早给你说了。你就放心睡吧。”

我一把掀掉被子，连踢带踹把老于赶下床：“现在就去！少给我啰嗦！你啥时候弄好啥时候睡觉，你家姑娘都哭成那样了，你还有心思睡？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还没死呢你就像后爹！”

“行行行！惹不起你，我去写还不行吗？泼妇......”

老于骂骂咧咧的打开台灯查着电脑给我干活去了，我也不能闲着。我把今年才晒的小鱼干用油炸得酥酥的，装了一饭盒。这东西放得住，青青还爱吃，一定得带上。端午时腌的咸鸭蛋也刚好能吃，可是不好带。我思来想去把5L的空油壶剪掉口子，把带泥的鸭蛋一个个码进去，居然装了30来个。腊肉腊肠也得带，她一个人不好好做饭，这玩意儿蒸一下就能吃，必须带。蘑菇木耳据说养颜瘦身，正适合她这个年纪吃，也装上。

还有啥？我转来转去，看见我大姑子给我的那件羊绒衫。虽然颜色老了点，但真是好东西。拿在手里软得像天上的云彩。大姑子说这玩意儿老贵了，别看薄薄的一点，比一件大棉袄还暖和。大姑子的姑娘嫁了个土地主，别的没有就有钱。她说这是好东西，我信。这羊绒衫我也给青青带上。眼瞅着天就冷了，颜色不好她可以穿底下。又暖又轻，好使！

等老于给我写完，天也快亮了，俩旅行包塞得满满当当，老于一把没提起来，差点闪了腰。我嫌弃的推开他，骂道：“去去去！知道你是文化人，身子弱，没指望你扛。去，给我找个结实的绳子来，把这包拴在一起，我往肩头一搭，还能空出俩手。等下再到集上给青青买点果子带上。”

“行了！老婆子，你也过50的人了，你还当你是铁姑娘是劳模？青青在大城市，啥没有？你把钱带上就行了，少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了。”

“哎呀！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快把咱家的存折给我找出来，钱一定要拿，东西也要带。出门在外就想吃一口家里的东西，她那里买的能一样吗？你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个明白，好着呢，我还要给青青带娃呢，可不得爱惜自己？行了，老于，天亮我就走了，你这上面都写着呢，门口就有公交，再多东西这一路都车拉着呢，你放心，累不着我。我走了你也要好好吃饭，别凑活，知道了没？”

“唉！你是有个姑娘就不要我这老公了，我早习惯了。去吧去吧，我早上请假送你去车站，你那小气毛病我还不知道？叫你自己买票肯定不舍得买卧铺，几十个小时咱这身体真熬不住。”

“成！老于，我就稀罕你这点，知道疼人。我就是命好，姑娘是贴心小棉袄，这老公是贴心军大衣，看把我美得。”

3.

昨晚一夜没睡好，这一觉竟睡到了下午五点多。失业了也好，没日没夜加班那么久，从来没睡饱过，今天可算是补上了。我打开手机看着昨晚的通话记录，居然偷听了两个多小时。听着妈妈的絮叨心里格外踏实，再后来居然连梦都没做一个就一直睡了一整个白天。

我看着不足5%的电量赶紧插上充电头，给妈妈拨了过去，电话里传来欠费的提示。用微信给妈妈充值了话费，再打过去却提示不在服务区。我连忙给爸爸打了过去：“爸，你下班了没？我妈呢？她手机怎么会不在服务区呢？她除了居委会就在家，哪里能没信号呢？”

老爸没好气的说：“死丫头，不是你妈电话打不通你就不会给我打电话！给我打也是找你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老爸！吃醋了？嘻嘻，真小心眼。还不是你，每次找你都直接把电话给我妈，还说家里大事都是我妈说了算，我的事全是大事儿，你忘了？”

“贫嘴！你老爸年轻时说不过你妈，老了说不过你，你娘俩合伙欺负我吧！你妈找你去了，今早的火车，这会儿估计到哪个山区了，没信号正常，你晚点再打。”

“什么？爸，你没开玩笑吧？我妈就一初中文化，手机都不会用，你居然让她一个人坐长途？到了郑州还得倒车，我妈没出过门，丢了怎么办？”

“你这孩子，别着急。你想到的你爸妈都想到了，我给她写了‘攻略’。在哪里换车，换什么车，怎么换车都写得清清楚楚。再说你妈你还不知道？交际能力堪比外交部长，鼻子底下有嘴，你放心，丢不了。”

“行了，爸，我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坐车去郑州，我还能比我妈早点到，你也真是的，不拦着她，真要有事儿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妈去。你把我妈的车次发给我，等我接上我妈我再好好训她。”

我急忙挂了电话，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往火车站冲去。这一刻我真庆幸我没有工作的羁绊，不，即便有工作，即便有再大的事情我也必须接我妈去。

失恋算什么，失业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我有我妈，我就有家，只要我有我妈，我心里就会格外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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