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瞽者说（十）•财神菩萨

         桐城西乡过年有贴财神菩萨（像）的习俗，这财神菩萨不能是主家跑到街上买来的，也不能是主家自己印制的，必须要有人送到家门口，然后主家恭恭敬敬地“请”或“接”回家。因此每到年关，便有一群人，走村串户送财神。

          送财神的都是男的，没见过女人送财神，如果是女人去送财神，没人接，据说不灵。中国文化中有颇多令人费解之处，比如“女人”，在有些时候代表着美好、善良，如炼石补天的女娲，养蚕缫丝的嫘祖，就连观音大士到了中国也摇身一变，化为观音娘娘，但在另些时候又是丑陋、邪恶的象征，有红颜祸水一说，如人称“妖姬”的四位亡国艳后（妹喜、妲己、褒姒、骊姬）。在儒士写就的中国史书中，女性多以后一种形象存在，这也导致民间有着许多对于女性的禁忌，一些重要的场合如家族大祭，都是不让女性直接参与的。过去山西人家酿醋都不让女人靠近接触，否则做不出好醋。

          财神崇拜和行业供奉祖师爷的行为如出一辙。民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祖师爷，被从业者供奉，希望能得其护佑，一佑手艺精，二佑生意好。而普通人家供奉的神仙，主要有财神、门神、灶神、土地公公等，都寄托着祛邪、避灾、祈福的良好愿望。

        这些神仙，大多源于原始崇拜，原本未必有固定形象，后经皇帝诏封或道教封神，被民众认可，才渐渐固定下来。若未经皇帝或道教封神，那么，这些神仙的形象仍然是虚无飘渺的，譬如路神，桥神，树神等一干小神仙，民间对其有忌讳，甚至在一些场合要祭奠他们，如在桐城西乡，迎亲的队伍过桥、过路口时按俗必须要燃放鞭炮，主要就是要请祭河神、路神，驱散不洁之物，保佑平安，送殡的队伍过桥、过路口不仅要燃放鞭炮，还要撒纸钱和铜钱（硬币），不仅仅是祭奠，更是上供“贿赂” 河神、路神这些小神了。但这些小神究竟是何形象，并无人知晓。

          无论皇帝还是道教封的各路神仙，都是有现实原型的。譬如财神李诡祖，本魏孝文帝时县令，因清廉爱民，去世后民间立祠祭祀，后被唐高宗诏封“财帛星君”，成了财神；还有名列道教所封财神榜的比干，范蠡，关羽，柴荣等，都是忠臣良相，能人义士，即使不被封为财神，民间亦多有立祠祭祀。他们之被封财神，既满足了民间辟邪、祈福等良好愿望，又统一表达了民众对这些人的敬仰和愐怀之情，兼具教化之功。

          一共九路财神，桐西乡间供奉的是哪一路我无从考证，但据所忆，小时各家所“请”财神画像，均系坊间印制，用木刻雕版，黑色墨水印在红纸上，比较粗糙，但其形象应该是代代相传，不敢轻易修改的，大致是广额长须，温文尔雅，头戴朝冠，身着朝服，左手如意，右手元宝；后来出现了精美的财神像的印刷品，也基本是同一形像，据此可判断桐西供奉的大约是皇帝诏封之财神，即“财帛星君”李诡祖。

         送财神的到了家门口，有的笨嘴笨舌，只说一句话：送财神菩萨啰~~！有的口舌伶俐，说着诸如“财神菩萨送侬家来，金山银山往家抬”的话，既表明了送财神的来了，又说着这些讨喜的话，让主家痛快点拿钱请财神回家。但不管哪种情况，主家是不便撵人走的，更不会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敷衍了事，大多是心甘情愿地拿钱“请”或“接”回财神。

          财神请回之后，须贴在中堂下方的墙上正中位置，有时请回的财神多了，便一溜儿排开，纵使大小不一，均须端端正正。有时母亲把他贴在灶壁墙上，不知是何道理。灶壁墙上中央位置有一个灶神龛，应当是供奉灶神的，但从我记事时起，一直被母亲放一个盐罐在里面，腊月里接灶神和正月里送灶神，都有一些仪式，譬如燃放鞭炮，烧黄裱纸，上香供果什么的，但灶神龛里从没见过灶神像。母亲离开我们三年多，已无处求证了。

        送财神的会一直送到正月十五方止，虔诚的乡亲们也会恭恭敬敬地一直请到正月十五。请回来的财神爷永远慈眉善目，陪伴着贫穷而富有自嘲精神的桐西乡人，碌碌一年又一年。（2019-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