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妖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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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煜走在青山寺僻静的小路上，一个桃核从远处抛来，刚巧不巧地砸在他后脑勺上，脚底的石子路上长着青苔，他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身旁废弃院子的墙头顶的一颗桃树上传来，他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挑衅地盯着那位姑娘。
良久，那姑娘轻摇着翎扇，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问道，“哎？这位公子，你可是能看见我？”
常听人说这青山寺的西宅闹鬼，每当有人走到这里，都会莫名的从天上掉下来一颗桃核，今日还真是让他给撞上了。
陈煜仔细打量她，见她脑袋上长着两个小桃枝状的角，忍不住笑道，“原是一只桃树精啊！”
小树妖满脸的不高兴，伸手从树枝上摘下一枚熟透的桃子，便朝他扔去，“管姑娘叫妖精是很不讲礼数的！”
可惜桃子没有砸中他，反而被一把接住，他往身上蹭了蹭，咬了一口，点点头，“嗯，不错，姑娘结的桃子可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小树妖脸涨的通红，怒斥，“这位公子的脸皮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厚的！”
“嘻嘻。”他嘴里嚼着桃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叫陈煜，小树妖你叫什么名字？”
小树妖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没有名字。”
少年又啃了口手中的桃子，望着她手中的翎扇，轻吟，“清风脚下唱碧波，翎扇慢摇泛长河。小树妖，我以后就叫翎儿吧。”
“翎儿。”小树妖嘴里跟着嘟囔，继而又望着少年痴痴地笑道，“好听！”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你喜欢就好！”
02
青山寺西宅本就地处偏僻，又因为传言闹鬼一事，这地就这么荒废了。
小树妖觉得自己很委屈，她只是想和那些路人打声招呼，可惜他们都看不见她，而陈煜不一样，她幻化成人形已经快两百年了，还是第一次碰见陈煜这样的人。
待到几日之后，陈煜又来看她，从他口里得他还有一个哥哥，也和他一样可以看见妖。
小树妖一脸正经地问道，“阿煜的哥哥，也和阿煜生的一样好看吗？”
少年望着小树妖，红了脸，转过头揶揄道，“我哥生的更好看些。”
小树妖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是得有多好看啊。”
03
小树妖百无聊赖地趴在树上，已经等了几日都不见陈煜，她觉得想他想得厉害。
孤独的人一旦有了陪伴，就再也无法忍受孤独。
陈煜来的那日，是个雨天，他从寺外匆匆赶来，头顶上虽撑着油纸伞，衣服却湿了大半，他将另一只手里的油纸伞也撑开，递给她。
“拿着，以后下雨记得撑开它，千万别染了风寒。”
小树妖头发湿漉漉的，摇摇头，“妖怪是不会染风寒的。”
少年着了急，爬上树，将伞撑在她头顶。又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小树妖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伞我不要，以后每个下雨天，你都来帮我撑伞，好不好。”
陈煜用手捂着她冰凉的手，有些心疼，宠溺地看着她，连连点头。
04
“翎儿，你快猜我今天带了什么？”少年神秘地把双手藏在身后，笑嘻嘻地问道。
小树妖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心里纳闷，今天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呀？
他掏出一个糖人，塞到她手里。“这东西叫糖人，你快尝尝，可甜了。”
小树妖咬了一口，陈煜连忙问道，“甜吗？”
她的眼睛眯的像个月牙，嘴角的梨窝也甚是可爱，“甜！”
陈煜觉得那个糖人像是融进了自己的心里，比吃在嘴里甜多了。
“翎儿，你跟我下山吧，京城有好多好吃的。”
她拿着糖人的手垂了下来，“可是我现在还去不了。”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什么？”
“树妖修成人形两百年之后，才能离开树，我...我还差五年呢！”
“不就五年嘛，我等你。”顿了顿，又道，“我给你讲故事怎么样？”
“好啊！”
“从前有一个人叫牛郎，他有一头牛...王母见牛郎追来，就用头上的金钗在织女和牛郎之间划出一道大河，这就是银河。”
“然后呢，然后呢？”小树妖听得入迷。
他刚要开口继续讲，石子小路上走来一人，朝他喊到，“阿煜，你在这里做甚？”
“杨伯父？”他心里一慌，转身摘下一枚桃子，接着从墙头跳了下去，“我瞧着这桃子长的不错，有些嘴馋，伯父要不要尝一下？”
“不必了，你这孩子，整日没个正经事，真当跟你哥好好学学。”
“是，是，是，伯父说得对。”
小树妖望着他们的背影，又啃了一口手中的糖人，忽然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甜了。
05
第二日，小树妖见到了陈焕。他一身青衣，站在那条长着青苔的石子路上，脸色却是比那青苔还要青。
他抬头瞧她，目光冷淡至极，“你就是那只树妖？”
她一脸欢喜，“你可是阿煜的哥哥？”她望着他，眉宇间和陈煜有几分相似，小树妖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却还是觉得陈煜生得要好看些。
他眉间隐约有股怒气，却还是极讲礼数，俯身作揖，“今日有一事相求，还请姑娘以后就不要再缠着阿煜了。”
小树妖嘴角的笑变得僵硬，她好像听不太懂他说的话。
“为什么？”
“阿煜以后还是要成亲的。”
小树妖有些焦急，“你让他等我五年，待我离开了这棵树，我也可以和他成亲的。”
陈焕冷笑道，“姑娘觉得我会让他娶一只妖吗？”
“妖怎么了？你...别瞧不起妖！”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
陈焕甩了甩袖子，眼神更加冰冷，“姑娘若是这般执迷不悟，就休要怪我无情了。”
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阿煜，这世上果真有比王母娘娘还绝情之人。
眼里涌出一股热泪，顺着脸颊流到手心，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滴泪，轻叹道，“原来妖怪也是会流眼泪的。”
06
那日，陈煜在书房正翻着闲书，上次给小树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她整整伤心了一上午。他想着这次见到她一定要给她讲个开心点的故事。
他越看心里越烦躁，不知院子里那些人到底在喧闹什么，他折了书角，放下书便出了书房。
迎面而来的是一群道士，个个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问过才知道，这番动静是要去青山寺除妖。
不对，青山寺？他心里一震，不会是...
陈焕刚好从房里出来，他跑过去一把拽住陈焕，“你到底在除什么妖？”
“自然是那只爱扔桃核的小树妖了。我本不想杀她，要怪只能怪她执迷不悟。”
他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些，眼里满是怒气，“可是她从没未害过人！”
“她如今都要将我弟弟的前程毁了，这还不算害人？”末了，他盯着陈煜的手问道，“阿煜这是准备谋杀亲兄吗？”
陈煜愣了愣，将手收了回来，他自知长兄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只好恳求道，“你只要不杀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看了他良久，掏出一颗药丸，摊在陈煜面前，“那你就吃下它，不过，从今往后，你就再也看不见妖了。”
“可是...”他紧紧攥住袖子，有些犹豫不决。
陈焕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笑道，“你若是怕她难过，我这里还有一枚药，能让她彻底忘记你。”
片刻，陈煜颤抖着伸出了手。
07
六月里的蝉躲在拥挤的翠绿色的叶子里开始鸣叫，混着白日的暖风，混着夜晚的蛙叫，混着那滂泼的大雨，一刻也不愿停歇。
陈煜已经好几个雨日没有来了，小树妖心里难过，她觉得自己好像病了，嗯，好像得了人们口中所说的相思病。
她趴在树上想着想着，身后突然有人开口，“翎儿，你猜我今天带了什么？”
她转过身望着少年，一把抱住他，“你不是说每个雨日都来为我撑伞吗？你这几日都没有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少年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眼底尽是难过，继而笑着从背后掏出一个栗子酥，“看，这是什么？”
小树妖伸手接过这个金色的小圆球，“好吃吗？”
“这是栗子酥，又酥又甜。”
小树妖咬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为什么我觉得这栗子酥有些苦呢？”
陈煜没作答，问道，“小树妖，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小树妖想也没想就开口，“我下辈子只想做个人。”因为这样，就没有人会嫌弃我是只妖了。
陈煜叹了口气，“这世间最难做的就是人了。”
小树妖将最后一口栗子酥塞进嘴里，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倚在陈煜的肩上，口里轻声道，“阿煜，我好困，好想睡觉啊。”
“好好睡一觉吧！”陈煜看着她，轻轻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叹道，“翎儿，下辈子做妖，不要再爱上人了。”
少年从树上跳下，眼眶泛了红，掏出药丸含进嘴里，再回头，树上却没了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的姑娘。
08
百草枯，春风生。
今天小树妖刚好化成人形两百年，她终于可以去山下溜达了。
她却与平日里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树枝上，因为，此刻的她在等一个人。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这人才披着晚霞走来。照例又是往墙头放上一个栗子酥，继而伸手摘下一枚桃子。
小树妖瞧他往寺外走，连忙将吃了一半的桃子扔了，拿起墙头的栗子酥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啧啧，“怎么又是甜的，我为何...记得这栗子酥好像是苦的？”
少年看着眼前那枚从树上扔下来的桃子，不禁嘴角上扬，这些年了，她随手扔桃子这事还是没有改掉。
小树妖从树上跳下来，朝少年跑去。
少年忽觉耳边吹起一阵风，可是他再也不会知道，每次耳边轻起的微风，都是她对他说的‘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