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的江湖
搞一个很蛋疼的东西搞到了死胡同，所以就写一篇东西缓一缓。
序
几个月前，《量子江湖》的作者特意送给了我等了五年的《量子江湖2·姑苏城》，一口气看完后，一直没时间写一下读后感，今天正好有时间，那就写一下吧。
量子的世界
《量子江湖1·燕子坞》是一本非常让人惊喜的小说——当然我要承认，我当年看的是网上的原始版，不是后来成书的版本。这次拿到《姑苏城》后特地上网买了《燕子坞》重头看了一遍，发现和网上的版本有不小的出入（不过毕竟是五年前看的了，很多细节已经忘了……）。
《燕子坞》最让人惊喜的地方，就是作者很成功地将物理内容与武侠世界进行了融合，而且就如现实世界中相对论与量子论对经典物理大厦起到了颠覆的作用，在量子江湖中，基于量子物理的武学也将基于经典物理的武学完全推翻。
作为一名理论物理学习者，当看到熟悉的量子隧穿效应与波粒二象性等内容被“应用”到了武学这一让男生们纷纷血脉膨胀的领域后，心中的激动当然不言而喻。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嫁接，而是给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有模有样的骨架——那些所谓的公式都还只是点缀性的，丹田通径与量子效应的关系着着实实是亮点，以及广义相对论效应与武学的融汇带来的奇妙体验——凌波微步、乾坤大挪移、鬼蒿林里的异样时光，等等。
更在于，作者基于此而建立起的宏大的世界观，这点就和《哈利波特》[1]一样。
事实上，西方的魔幻与骑士小说与中国传统的仙法与武侠小说，在很多地方、很大程度上都是类同的。而《哈利波特》与《量子江湖》也是如此——事实上我个人认为在世界架构上，《量子江湖》可能比《哈利波特》更好。
在量子江湖中，有培养人的学校，有完备的经济、军事与政治系统，有江湖与庙堂的微妙关系，有学校与社会的互动交流，这些在《哈利波特》中也有，但量子江湖中的更完善：我们有华山备忘录，有六皇子与王仙子的婚约，有江湖与社会、庙堂之间的更复杂的互动与契约。
如果说《哈利波特》的世界是魔法世界的惊鸿一瞥，整个故事是一个黑色的童话，而《神奇动物在哪里》以及此后的所有霍格沃兹同人系列在不断地为整个架空世界添上更加现实的色彩的话，那么陈怅独自一人所架构起来的这个世界已经比《哈利波特》的世界更加立体更加丰满更加让人有代入感了——当然，我们只是说世界的架构而已。
而且，对比武学系统与魔法系统，量子江湖的三大武学体系，除了初露头角的相对论武学（《姑苏城》中更完善了一点），经典武学与量子武学的框架，在我看来比只是显现了几条咒语、药剂名称与魔法道具的霍格沃兹的魔法框架更加殷实，以至于我们可以尝试着判断在某些特殊环境下，量子江湖中的经典武学与量子武学会给出什么样的做法——但你能说在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中，你能用什么咒语么？
这就是一个架构的问题了——量子江湖的世界中，武学看上去是具有可推导性的（虽然只是看上去），但哈利波特的世界中，魔法咒语你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能告诉我魔法咒语的词根及位格变形的规律么？咒语词汇阴阳性的变化对魔法效力的影响是什么？
这就是一个具备可拓展性的规则性架构与一个纯粹呈现猎奇特色的表象性架构之间的区别。
因此，从世界架构上来说，个人更喜欢《量子江湖》的世界。
魔法世界几乎都是如此，事实上在量子江湖之前的江湖，也是如此——都是表象性的，而非规则性的。
《魔戒》与《龙枪》的世界中，魔法与力量都不需要推导，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需要去探究到底是为什么——你也无法去探究。
但在量子的世界中，这却有了可能——所以，一个规则性的世界架构，更像是给定了一个沙盒游戏的沙盒规则，此后故事作为主线当然可以进行，但读者却多了更多开脑洞的可能：如果周远将内力灌输到了王素的经脉中，那么是不是两个人的内力会发生量子纠缠？或者说，如果两个人互拼内力，那么根据相对武学是否可能产生黑洞？亦或者在一个窄巷中使用量子内力，是否可能产生自干涉条纹？对着一个小洞用量子内力，洞后的内力束是否应该是量子干涉的？如果是的话那不就是散弹枪了么？幻海的灵光波动拳？还有声束对光束的调制作用，是否意味着一个人的量子内力可以被另一个人的经典内力调制？量子内力是否存在AB效应与AC效应从而即便内力不是朝着你打的你依然会被打到？使用相对内力是否可以让一个人完全静止，就如引力红移一样？等等等等，量子物理的现象都可以在量子江湖中做推演，从而激发出各种不同的脑洞。
当然，这点可能并不是所有读者都能感受到的，毕竟读理论物理的不是所有人，所以我感到兴奋的世界架构的点，普通读者可能完全不认为有那么神奇（虽然应该大部分还是会觉得很神奇的吧，嘿嘿）。
当然，真要说量子江湖是多么开天辟地，倒也不算。
我小时候，初中的时候，台湾的一位理论物理硕士后来专做IT的作家莫仁，写了一套武侠小说，《星战英雄》与《星路迷踪》，在这点上其实已经做得很强大了——虽然莫仁的星战系列中，武学依然是经典的，但他为武学建立了一个几乎量化的体系，以及一整套练功的路线图。
回到量子江湖的世界架构上，除了他的世界是规则性的从而如同沙盒一般，另一方面就是他是完全成体系的，就如经典物理上的四大力学（刚体力学，流体力学，电动力学与统计力学），整个武学体系很有条理性——当然，这不是说它真的像四大力学一样那么清晰可辩。
而反观哈利波特的世界，我们知道魔法分黑魔法与白魔法（非黑魔法），但是，然后呢？浮空术的前置法术是什么？能从浮空术演变出什么法术？没那么清晰。
在《姑苏城》中，使用四种情绪意识的两个极端来建立一个四维坐标系空间，从而将任何一个人的情绪意识都定位出来，这样的方法就非常地物理化学，而在魔法世界中，我们并看不到这样成体系的理论架构。
甚至于，我们如果和科幻大家特德姜的《七十二个字母》做一个比较的话，我们发现绝大部分科幻小说都没有这篇小说那么自成系统且理论结构清晰，但这篇小说相比量子江湖中的武学体系，恐怕还是有所不及。
当然，这么说似乎给人一种这部小说在理论体系架构上就很完美的感觉，这点可能也是因为过于喜欢而写得有点夸张了。
我只是强调，因为借鉴了现实中已经非常成熟的自然科学体系（主要是物理，化学部分文中着墨很少，而生物部分几乎可以忽略），所以量子江湖的世界很容易营造出一种很现实的感觉——而这种现实感及其所带来的世界代入感，以及架空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不同所带来的猎奇感与疏离感，恰恰是幻想小说的核心魅力所在，在这点上，《量子江湖》的世界比绝大部分科幻甚至是硬核科幻都要好。
但，小说毕竟不是构造一个架空世界这么简单。
这也就引出了这篇小说另外一个吸引人的点。
量子的江湖
前面说过，如果说《哈利波特》的世界是一个黑色童话的世界——对，整个哈利波特系列本质上就是一个童话系列，只不过略带黑色罢了。那么，《量子江湖》的世界就成人了许多，现实了许多。
我们能看到现实世界中的尔虞我诈，能看到人情冷暖（特别是周远发现自身的量子内力之前），能看到校园中的青春激动（这个《哈利波特》中当然也有，两者不过是偏向的特色不同），也能看到被命运戏弄以及被人误解所带来的无力无助与无奈。
《哈利波特》系列中，我们随着主角一起成长，经历了各种魔法事件，经历了各种磨难，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些磨难相对来说还是很平直的，其来源都是伏地魔与食死徒，而形式基本就是围绕伏地魔的复活而展开。我们并没有看到太多的尔虞我诈，也没有看到欺骗与背叛（《凤凰社》中的魔法部副部长乌姆里奇大概算是不多的能体现这种“糟心”戏份的人物了）。对命运而言，哈利波特等人所抗争的大概就是伏地魔的恶意与邓布利多的安排。
人物、经历与磨难的相对平坦，使得《哈利波特》系列无论如何也无法达到《魔戒》的高度，它的成功在于它的世界观设定将魔法世界与现实世界做了有趣的结合，但却没有更多的有机融合，麻瓜世界与魔法世界还是泾渭分明的——我们不可能看到如《科魔大战》中那样的乱斗，也难以感受一个完全的凡人在魔法世界中会有如何的历程——当然，在《神奇动物在哪里》中这些都有一定程度的补完。
在《魔兽争霸》的剧情中，斯坦索姆悲剧[2]中阿尔萨斯的转变可以说是人族剧情中的亮眼之笔；而在《魔戒》中博罗米尔在个人与国家的荣耀、魔戒的诱惑以及对使命的坚持中的摇摆不定，也非常瞩目。相比来说，《哈利波特》系列中类似的桥段其实不多——魂器影响下哈利与卫斯理的心理变化大概能接近博罗米尔，但和阿尔萨斯相比还是有所欠缺。
这里插一句，个人认为《魔戒》中，护戒远征军中的弗罗多一线其实看点不是很足。虽然两位霍比特人历经各种磨难，但从整体而言，阿拉贡一线所呈现出的东西更多，人物发展也更丰满。
在面对命运、经历磨难以及人事与社会方面，显然《量子江湖》要比《哈利波特》高出不少。《姑苏城》中对燕子坞武校中学生的去向的描写，张赛在保护周远与帮助周云松等人抗击魔教之间的选择，周远在记忆与预言之间的颠沛流离，周云松等人在官府与魔教之间的温柔或激进的抉择，都很让人挂怀。
其中，最起决定作用的，就是源自《慕容家书》的既定命运，这古希腊史诗一般的对命运的抗争与被命运捉弄的无助，实在比《哈利波特》的童话式剧情发展更迷人。
量子的命运
到目前的两部《量子江湖》，都可以看做是对从《慕容家书》而来的既定命运的反抗与无力反抗的历史——而这恰恰就是史诗型故事最迷人的地方。
在古希腊神话中，我们可以发现大量的预言，这些预言一早就确定了英雄人物的命运，比如卡尔卡死预言要攻下特洛伊城，就必须要有阿格硫斯；卡桑德拉预言了特洛伊木马与阿卡门农兄弟之死；阿波罗预言了俄狄浦斯会弑父娶母。可以说，古希腊神话就是英雄与命运之间的一场明知必输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去抗争的历史。
而在《量子江湖》中，命运就更加明确与外显了，它不仅仅是命运三女神手中的纺纱线，更是《慕容家书》中白纸黑字记下的未来历史，是传教长老之间口耳相传的时间轨迹，是可以用相对武学呈现出的时空影像，是无名教教主的绵延记忆。它从慕容复一直传承到了周远，跨越千年，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而面对这个确定的命运，周远、王素、张赛，等等众人用各自的方式进行抗争，甚至是魔教前教主李天道以及安护镖局总镖头崔敏虬，都在和命运作着抗争，且无一例外地都败下了阵来。
在格致庄，命运鬼使神差地让周远应验了预言，发现了量子武学与降龙有悔；而后村民来到魔教的时候，又让周远如魔教教主一般降临。无论周远多么想摆脱魔教教主的命运安排，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回到了命运的安排上。围绕着这一命运的安排，张赛要杀昔日挚友，魔教要利用他找到《慕容家书》第四册，甚至在最后好不容易击杀了李天道与崔敏虬后，命运依然不放开他，要他去解救武林的最大危机，而这一次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某种未知的关系全武林的力量。
因此，《量子江湖》具备了成为史诗的重要要素——虽然不是说有了这些就一定能成为史诗。
可以说，在抗争命运与被命运击败之下，无论是量子武学体系，还是记忆方程式，这些都显得无足轻重，人与命运、人与时空的关系，取代了江湖与武林，成为了真正的舞台——这也解决了我在看完第一部《燕子坞》之后的担心，那就是第一部明显靠新颖猎奇的物理武林的设定而吸引读者后，第二部到底要如何延续读者对作者的期待？
在第一部用物理化的武学体系之后，第二部用了略带土木朋克风的姑苏城（主要是老一寺设备的几次出场）、鬼魅化的暗市以及离奇的记忆主题，再次吸引住了读者——当然，从个人看来，不如第一部具有那么强的吸引力，毕竟猎奇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话，总是会疲倦的。
而在这些外层表象的噱头之外，命运的扰局也在继续，这次是以记忆与命运的双重形式，并且在最后从魔教的命运升级为了全武林的命运。
这让人很好奇，下一部以及之后的五部，到底会如何发展？当猎奇与命运的主题让读者产生审美疲劳后，真正能继续吸引读者的也就只有小说的真正内核：故事。
量子江湖
从故事的角度来说，量子江湖的故事其实并不新颖，甚至能说得上有点老套。
懵懂少年遇到江湖巨变，机缘巧合下获得神功，并在美女相伴下闯荡江湖。江湖与官府，正道与魔教，传说中的预言与神功，少年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些都是新武侠之后很常见的内容。
抛下所有的噱头后，说《量子江湖》能继承金古衣钵，恐怕并不能得到认可。
金古之后的武侠我看的不多，但在不多的阅历中，个人认为《缺月梧桐》仅就武侠故事而言，是碾压《量子江湖》的。如果考虑上对现实世界对人心人性的描写与映射，那《量子江湖》距离《缺月梧桐》的距离就更甚了，虽然较之网上绝大多数武侠网文已经好了很多——绝大多数只能算是满足读者意淫的武侠爽文罢了。
在《缺月梧桐》中，主角王天逸转变的心路历程就不用多说了，慕容家、沈家、丁家、唐门，等等等等，尤其是武神章高蝉和慕容世家二公子慕容秋水，每一个人物都让人记忆犹新，特别是章高蝉与王天逸之间，从最开始的为友，到最后王天逸用卑鄙的手段杀死武神，真的是非常让人难忘。
从这点来说，《量子江湖》远谈不上是武侠杰作，只能算是有着吸引人噱头的不错的武侠小说——尤其和一些名头很响的网络小说相比，比如《惊悚乐园》，在噱头上远胜后者的烂梗，人物上比脸谱化的封不觉等人要好，剧情上也比超维故事更加精彩。
当然，如果说人物的话，群像上《全职高手》的群像大概是我最喜欢的了吧，这点《量子江湖》的人物描写远达不到。
人物与剧情的不足在《姑苏城》的尾部特别明显，在安护镖局一役后到六皇子面前重临，整个故事的节奏与质感有着较明显的脱节，给人一种高潮之后又硬拖着再来一波的感觉。
这点和《轩辕剑3·云和山的彼端》有点像。在巴格达篇结尾，慧彦为了掩护赛特离开而牺牲，是整个《云和山的彼端》的高潮，而此后的中国篇就让人没有了之前的感觉。
这就是高潮过早到来的弊端——用脱口秀的话来说，就是笑点的底来得太早，让观众对后面的段子失去了兴致。
虽然此后官府废除华山备忘录，武林向皇权臣服，江湖人士乃至暗市都遭官兵围剿残杀，并在最后量子武学与相对武学首次合璧，都重燃了激情，但整体而言那个脱节点依然让人感觉不是很爽。
从整体而言，尤其在第一部中，有很多过去金古时代的老桥段，比如在网络版中《蜀山传》风格的未来对决，张赛和周远在小说中都吐槽过的武侠三定式，与《倚天屠龙记》非常相似的灭少林武当，魔教必用毒的烂梗，等等，这些都是剧情本身不够的弊病。
而在人物方面，除了前面说的和《全职高手》相比的群像不足，和金古相比，我们也少能看到如任我行、岳不群、谢逊、楚留香这样光靠人物而不是靠剧情安排的目的或者噱头就能让人记住的角色——当然，拿这部小说和金庸、古龙比也的确有点过了（只能怪我看得武侠太少……）。
量子世界
好吧，从各个方面也都算是杂七杂八地写了不少，似乎吹捧和不恰当的对比占了大多数。
就整体而言，个人认为《量子江湖》系列至少就目前看来，是比《哈利波特》系列更吸引我的一个剧集，虽然达不到《魔戒》或者金古的高度，但没事总和顶峰相比，也是全无必要。
和《缺月梧桐》与《全职高手》的比较其实也没必要，毕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要一部小说能在各个方面都超越别的小说，也是一种无厘头的苛求。
个人还是希望能在未来以《老一寺》为代表的五部系列中，能看到更多吸引人的设定，以及更重要的是能吸引人的剧情和让人记住的人物刻画，这两点才是一部小说真正的核心。
所以也希望作者陈怅大人未来能带来更好的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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