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条狗
小时候,我家住在东北的一个山旯旮儿里,大雪封门时,经常有狼或黄皮子等野兽进村子里来叼猪、羊或鸡什么的,为此,家家户户都养了狗,用来看宅护院。
母亲听人说,什么样的人抱来的小狗,长大后脾气秉性便随什么样的人,于是她便请做事麻利、脾气火爆的二爷给抱一只小狼狗来家里喂养。
小狗刚刚来到我家时,每到晚上都要嚎叫一通,嗓门大不说,音域宽广、嘹亮,吵得人心烦睡不着觉。为此,我们曾萌生出了把它“扔出去”的念头。
直到小狗熟悉了我家的环境,也就不再闹了。虎头虎脑的它,四肢健壮,皮毛发亮,偶尔“汪汪”地叫几声,便不再多言多语。小狗每天跟在我们身后,跑来跑去很招人喜欢,因为它的毛色是黑白灰,所以我们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大青”。
大青一天天地长大,给我们的童年也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东北漫长的冬天,到处是皑皑的白雪,就连空气也是一片肃杀,没有别的景致和消遣。
小孩子们只能在雪和冰上做文章,爬犁成了最好的玩具。这种爬犁都是看自家制做的,几块木板,拼成小车的模样,“车轮”也是两块木板,上面嵌了两根铁条或者电线,很原始,也很实用。
在雪地上,通常由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在前面拉,小一点的孩子坐在爬犁上;轮到大孩子坐的时候,两个小一点的孩子就一个在前面拼命地拉,另一个在后面拼命地推广。
遇到下坡路段,两个小孩一起使劲来推爬犁,然后乘势便趴在大孩子的身上,三个人一起往下冲,冲到坡底,人仰马翻,几个孩子抱在一起在雪地上滚来滚去,笑着闹着疯着,脸蛋冻得通红,身上沾满了雪面子。直到天黑,妈妈找来,被扯着才肯回家吃饭。
在我家,哥哥拗不过我和妹妹经常缠着他用爬犁拉着我俩玩的要求,便开始训练大青,试图用它做“劳工”。
先是由我负责给大青搔痒痒,等它温顺地趴下时,哥哥便给它套上特制的笼套驾上雪撬,然后是由妹妹拿着一块玉米饼子在前面逗引着大青跑,哥哥则牵着大青吆喝着“吁、喔、驾”的口令。过了一段时间,大青被驯服了,它不但能听懂哥哥的口令,而且乖乖地听从于哥哥的驾驭。
我和妹妹就经常能美美地轮流坐上狗爬犁在村子里兜上一圈。
哥哥还给大青的脖子上挂了一串铜铃铛,当它拉着爬犁飞跑时,一路叮当,爬犁呼闪呼闪地,很拉风,那滋味比坐轿车还美!
一晃开春了,地上的大积雪一天天地融化,地皮渐渐地裸露出来,雪爬犁不能用了,解放了大青似乎很失落。
我和妹妹为要背上书包上学而兴奋不已,就有些冷落了大青,大青经常摇头摆尾跟在我们身后,一副讨好巴结的样子。
就在我们要上学的头一天早上,大青出事了。那天母亲去抱柴禾,看见浑身是血的大青正有气无力地卧在草垛旁,见母亲起来,大青踉踉跄跄地挣扎了几下终于没能站起来。
母亲一时顾不上它,急忙顺着血迹跑到院门外的猪圈,猪圈的门和木栅栏东倒西歪的,撕扯掉了的皮毛和着血撒了一地,两头猪却只受了点轻伤。母亲长吁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两头猪可是她为我们储备的学费呀。
母亲和哥哥手忙脚乱地把大青抬进了屋,我和妹妹用温盐水轻轻地擦去它身上的血污,才发现它的喉咙已被咬开,门牙已全部松动,左边的耳朵被扯去了一半。大青疼得直抽搐,我们都很难过,但又无能为力。
天黑时,大青死了。听二爷说,那天晚上他提着铁砂子枪沿着血溜子和足迹追到后山上,看见一只因失血过多而冻僵的母狼,另一只一瘸一拐地逃进山里去了。
我们把大青埋到了村东头的山岗上,那是我每天上学必经的地方。多少年了,大青拉着爬犁一路飞跑的矫健身影还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有时竟会潮湿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