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5）

结果，吕安入狱后，为了说明真相，自然要涉及嵇康调停之事，嵇康也因此被投入监狱。理由很简单：他是不孝者的同党！

按理，忠、孝是古代社会最看重的道德名节，但魏晋时代是以“孝”治天下，不孝是重罪。为什么不提“忠”呢？因为曹魏篡汉，司马家又夺了曹家的权，都要脸，就都不提“忠”这回事了！

含冤陷入囹圄的嵇康彻底爆发了，于是260字的《忧愤诗》突口而出，一挥而就。因为篇幅过长，字多艰涩，我稍稍列录部分：

······

托好老庄。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藏垢怀耻，民之多僻，政不由己。

惟此褊心，显明臧否。感悟思愆，怛若创痏。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

频致怨憎。昔惭柳惠，今愧孙登。外恧良朋，仰慕严郑。乐道闲居，与世无营。

神气晏如，咨予不淑。匪降自天，寔由顽疎。理弊患结，卒致囹圄。对答鄙讯，

絷此幽阻。实耻讼寃，时不我与。虽曰义直，神辱志沮。澡身沧浪，岂云能补。

顺时而动，得意忘忧。嗟我愤叹，曾莫能俦。事与愿违，遘兹淹留。穷达有命，

亦又何求。古人有言，善莫近名。奉时恭默，咎悔不生。世务纷纭，祗搅予情。

安乐必诫，乃终利贞。煌煌灵芝，一生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惩难思复，

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

该诗，回溯了自己不长一生中的几个阶段，叙述了嵇康托好老庄不附流俗的志趣和性格。虽说也自责自己“惟此褊心，显明臧否”，以致造成“谤议沸腾”的后果，但他并不因此妥协后悔，最后仍然想要“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以此凸显他百折不挠的硬骨头风格。

顺便说一下，虽说书写内心的愤懑，但嵇康的这首诗仍然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爽利俊逸，诗风的“峻切”可见一斑。总体而言，他的四言诗成就高于其五言。

话说司马昭自上次得知嵇康与山涛绝交信的内容后，对他蔑视礼教、对抗朝廷法制以及“每非汤武而薄周孔”的惊天宏论，早就心怀不满，只是嵇康名头太响，只得暂时隐忍。这下好了，你嵇康坐实了“不孝”的罪名，这次总得给你点颜色看看，司马心想。

就在这时，前文出现的那个钟会来了。他此前几度受辱，早就对嵇康耿耿于怀。他要再点一把火，让统治者坚定惩处嵇康的决心。于是，他一本正经进言污谗道：

嵇康，卧龙也，千万不能让他起来。主公您统御天下可谓无忧，但得提防嵇康这样傲世的名士。他为何与山涛绝交？据我所知，他是想帮助别人谋反，因山涛反对而没有成功，所以他愤而与之绝交。昔日孔夫子能为了维护礼教诛杀异己少正卯，现在嵇康、吕安等人言论放肆，诽谤圣人经典，任何天下的明君都无法容忍。您如果太仁慈，不除掉嵇康，就无法醇正风俗、安抚民心、清洁王道。再说，天下的学子都崇拜嵇康，嵇康又是曹家的女婿，不肯跟司马家合作，如果不杀嵇康，天下的学子们就会有样学样，那司马家的天下就坐不稳了。

司马昭一听，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也罢，那就杀吧，司马昭不再犹豫，立马下令：判处嵇康、吕安死刑，立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