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

一天只是机械的按照阴阳先生的告诫和指引行事，早上去殡仪馆下车的时候，风太大，孝布被刮到地上，一天刚要捡起来，却被制止，说是不吉利。一天看着孝布和尘土混在一起，躺在石阶上，还有别人掉下的别针，石板缝里。

安魂曲奏响的时候，亲友都轮流到遗体面前鞠躬，把从入口领的白花放在出口的托盘上，再出去。在这之前一天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亲戚，还有的长辈没进门就开始哭了，像是要盖过安魂曲似的。

一天头嗡嗡的响，她看着电子滚动屏幕发呆，想这安魂曲是谁谱的来着，之前明明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可是自己不记得了。 一行人拜别遗体之后，老江被推进西边的角门，一天突然就发疯似的抓住老江遗体的推车，不肯撒手，死死的拽着，却说不了话，也哭不出。全身发抖。

 “一天，你听爸跟你说，爸这一辈子没什么本事，别人都说我吃软饭，靠你妈在外头挣钱，外边小人多，别听他们瞎说，你妈不是那样的人。我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还能有你这么个姑娘，我姑娘比谁家的都好看，你就答应爸一件事儿，甭管以后遇着啥关，都得闯过去。像老江家的孩子，别学我 . . .” 老江在说完这些的第二天就过世了，走的时候没受一点罪，就那么几秒钟咽气了。

亲戚们把一天拽回来，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喊着，快撒手，别耽误下一家。旁边的人一直提醒自己老江是二号，一会领骨灰的时候别认错了。 一天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甲深深的抠进肉里。 “江一天，你醒醒，一定要清醒，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不能让人看笑话，好，深呼吸，深呼吸。”一天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等着老江的骨灰，收骨灰的时候手发抖，洒了一袖子，旁边的阴阳先生悄悄的在一天耳边说“我说孩子，别管自个儿多难受，人走了就是走了，现在是怎么应付这些活人。”一天看着门口和院子里站着的乱七八糟的亲戚，有的大声的讲电话，她那几个姑姑还在比谁的金手镯更大，成色更好。

定了定神，把骨灰全部都收进盒子里。 到墓地的时候管事的还和雇的客车司机吵起来了，说是没给车上留纸钱。一天从兜里掏出所有的现金递给司机，争吵声才平息下去。也是纸钱又不能花，还不如现金来的现实。 一大堆人又是跪，又是哭。几个力气大的青年拿着铁锹往上填土，慢慢不见骨灰盒的踪影。

最后把事先刻好的碑立上，就这样老江被葬了。回到小镇的时候，又张罗着酒席，没人面露悲色，大多讨论着今天的酒菜，不是少了，就是说都是次等的。 一天看着人进进出出，和离席的亲戚，邻里寒暄，告别。撑着演完最后一出戏，而自始至终那个女人都没出现，就当她为老江在诵经祈福吧。

一天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便直接放在炉子里烧了，说实话这“家”里也没什么了，至于这房子一天交给了顾阿姨和顾叔叔照看，还顺便把甲申留给自己的银行卡给了顾叔叔，说是甲申上次回来忘了给他们。 顾家留一天吃晚饭，一天拒绝，走的时候看到树下的那个小板凳，甲申，你真是让人羡慕啊，不仅有看不完的书，吃不完的零食，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家。

一天坐在镇口的石桥墩子上，低着头，看夕阳在河面上的影子拉长。 无意却瞥到旁边的一双黑色运动鞋，这个牌子似乎在哪里见过的。顺着看上去，禾木穿着黑灰色的棒球衫就站在自己身旁。 禾木在一天瞪大的褐色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一天，跟我回去吧。”禾木蹲下来，看着一天。似乎像是恳求她。 一天笑笑，摇摇头。

“听话，你听话好不好，跟我回去，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跟我回去。”禾木轻声的劝着一天，试图动摇她的决心。

“凭什么跟你回去？”顺着两人的视线，舒阳从桥的另一端走过来。 “你有什么资格让一天跟你回去，你能给她什么，是给你那端茶还是递水？”舒阳大声冲禾木喊着。 . . . . . 声音渐渐听不清了，两个人似乎是扭打了起来，只能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一天，未婚妻，钱之类似的字眼。一天离开了这里，也离开了这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