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那场风花雪月（三）
终于挨过了最忙碌又最茫然无措的一周，放寒假了。
一开完散学礼，我就坐高铁回家。离家五年，我第一次归心似箭，迫切想逃离深圳这个地方。一周了，陈俊消声匿迹，我有时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五年来几乎与我朝夕相处。但墙上挂着的他买的吊兰，书桌上他的水杯，衣柜里他的外套，电脑里他帮我做的课件……这房间里他无处不在的痕迹，都像在嘲笑我：他走了，走了，不会再回来的！这种感觉让我抓狂，也让我崩溃，我无法在这多停留一秒。
是老爸开车到高铁站接我的，一见面就关切地盯着我：“雅雅，怎么瘦啦？脸色也不好。发生什么事啦？”
“老爸，那是苗条，不是瘦！啥事都没有，放心吧！不用十天，我妈准又把我喂成猪!”我边说边把行李箱推给他。小时候我最怕老爸，现在跟他越来越亲，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是小孩，我才会撒娇；妈妈面前，反而我是大人，她是小孩。
老爸年轻时当过几年兵，身材挺拔，走路大步流星，军人的风姿隐约可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帅哥。近几年因为老家出产的乌龙茶名声鹊起，价格如日中天，家乡人个个腰包鼓了，都搞建设，建新房，爸爸这个包工头忙得分身乏术，也成了土豪，建起了一栋四层半的别墅，还买了这辆三十多万的丰田皇冠。
一进家门，一股喷香的卤味扑鼻而来，我跑进厨房，看见大锅上热气腾腾，妈妈正用勺子舀着卤汤淋在狮头鹅上，我从后面抱住妈妈，鼻子突然酸酸的……
卤鹅是我从小到大百吃不厌的家乡菜，尤其是妈妈做的，用烧柴火的大炉灶大锅，小火慢慢煨着，时不时要把调好的卤汁均匀地淋在肥肥的狮头鹅身上，直至鹅身金黄金黄的，鹅肉入味，闻着就流口水。
今晚我吃撑了。爸爸拿了个炭炉，去厨房灶膛里夹了满满一炉烧得旺旺的炭火，把铜水壶放在上面烧水。水一下子就开了，咕噜咕噜地响着，爸爸泡起茶来。
“喝吧。”爸爸递给我一杯茶。
我端起茶，鼻子一吸，一股清香渗入肺腑：“这是我们家的单丛茶啊！”
“功底还在！”爸爸对我竖起拇指。
在这寒冬腊月，我的心温暖如春。以前，我只要双手捧起茶叶，眼睛辨认一下，再凑到鼻子前闻闻，吸两口气，就能说出什么茶，出自哪里，价格多少，往往八九不离十。爸爸还曾经怂恿我不要教书出来做茶叶生意，后来被妈妈知道了修理了一顿才罢休。
“小雅，这次回来就不要回去了，好不？”爸爸突然问道。
“我……”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爸，我会考虑的。”
妹妹大学毕业就留在广州，接着结婚成家，一年就回来一两次。五年前我出走深圳，打乱了老爸招上门女婿的美好计划，我一直心怀内疚，但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从没想过会再回来。但今晚，我似乎动摇了。
早上醒过来时，已日上三竿，太阳高照。很久没有这样踏踏实实睡一觉了，浑身通畅，舒服极了。匆匆吃过早餐，我拿了早就准备好的两条“芙蓉王”香烟，去学校里看望伯父。
不出所料，伯父正在办公室里全神贯注练字。伯父的书法遒劲有力，远近闻名，我五岁时就跟堂哥一起每天被伯父逼着练一小时的字，那时最恨的人就是伯父了。
“小雅，你写几个我看看。”
“我现在很少练字了。”我硬着头皮接过伯父递来的毛笔，略一思索，我挥毫写下四个字：凤凰涅槃。
伯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评点我这四个字写得怎么样。
“小雅，你在深圳怎么样？能考进正编吗？”伯父的眼神透着关切，“要不，你回来吧？你爸在我面前叨唠了好多次啦！”
“我……”我正不知如何回答，门口一个洪亮的声音想起来:
“彭校长！”一个穿着运动装、高高大大的男子笑着走进来。
“志峰来啦！快坐快坐。”伯父热情地招呼着，我正想告辞，那男子突然站起来盯着我：“你是小雅吧？”
“你是……”我尴尬地看着他，脑海里拼命搜索着，但什么信息也出不来。
“志峰，林志峰，你的同桌！忘啦？”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居然能把当年腼腆斯文的小男孩变成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汉。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遥远生涩的初中生活，感慨不已。林志峰读完初二就转学去深圳读，跟随他在深圳卖水果的父母。这次如果不是他回家祭祖，也许彼此都淡忘了有这么一个老同学了。
还没到家，我远远看见菜地里妈妈的身影，赶紧跑过去。小时候，我经常跟着妈妈到地里干活，拔草捉蝴蝶追蜻蜓，忙得不亦乐乎，浑身上下多半全是泥。我一直怀疑我的皮肤就是那时候晒黑的。
“妈，我来啦！有什么活我干？”
“拔萝卜！妈妈做萝卜糕你吃。”
“好啊！我太想吃萝卜糕了！”
我和妈妈边聊天边拔萝卜，那首儿歌似乎在风中悠扬地飘来：拔萝卜，拔萝卜，嗨吆嗨吆拔萝卜……
人要是永远不长大，该多好！
转眼，回来几天了，我白天帮妈妈做些家务，晚上陪老爸喝喝茶，聊聊天，日子不知不觉就溜过去了，深圳离我越来越遥远。夜里，躺在床上，我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回来吧！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下决心：明天就打电话辞职。因为，学校招聘老师需要时间，我不能耽误学校，更不能耽误孩子们。
一夜辗转，也不知道究竟睡了没有，睡了多长时间。醒来时，发现有一条微信，陈俊的。看不看？我闭上眼睛：总要结束的，来个了结吧！点开一看：
“小雅，可好？我跟李校长讲好了，你下学期就到玉山小学上班，接替我的工作。相信你明年能顺顺利利调进深圳！我已到新单位报到。保重！”
我愣住了。我该何去何从？
（注：未完待续，有兴趣请关注；原创作品，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出处。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