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鬼(一)
每逢群芳凋敝、寒梅独放的暮冬,我的心口总会受着疼痛的侵袭,像是有人压了个大石块在这里,要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而更为玄幻的是,每次我去卫生间洗手,从水龙头下总会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液,淋得我满手皆是,淋得我心惊肉跳。我想如果有警察出现在我身边,大概会把我当杀人犯逮捕起来。
我去医院做了好多次心脏的检查,然而所有的医生都一致告诉我,我的身体健康得很,什么毛病也没有。我虽然疑惑,但还总没有狂妄到认为所有医生都误了诊。只是心下更为茫然和恐慌了。
这个时节的我,常常会在夜里辗转反侧,疼痛难眠。往往第二天鸡鸣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睡衣都已被薄汗浸透了。
听说小城南郊的落邺山上有一个远近闻名的老道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通晓今古,能预测未来。一向信奉现代科学的我,已被身上这些难以解释的现象折磨得心力交瘁,便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去找这个老道试一试,没准儿能解决我的问题。
今年大寒的前一天,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连脸都被围巾遮了个大半,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看着路,像个粽子一样慢悠悠挪到了落邺山顶,停在道观前。
这道观可真是名不副实,身为一座方圆百里颇有名气的道观,没有什么繁荣之气不说,竟连大门都像是一块木板勉为其难地搭在了边墙上,破破烂烂、摇摇欲坠。
“罢了”,我想,“既已来到,就进去试试吧。”
我在一个小道童那里交了见面礼,便踏着幽草驳杂的青石板,跨过两道年久失修的充作门槛的木条,在小路尽头穿过一片枯木林,终于见到了端坐于水潭边岩石上的老道士。
老道士头上凌乱地盘了个短髻,斜斜地插着一只弯曲的桃木簪,宽大的粗布道袍下罩着削瘦嶙峋的骨头架子,感受到我的到来之后,扭过头来展现一个洞知一切的微笑,顺便露出满口的黄牙。
虽然他和我想象中的仙风道骨大相径庭,但我总觉得他的微笑里像是隐含了许多的东西,让我不自觉地就信任起他来。
“小友可是为了心口疼痛而来?”他轻轻开了口,骨瘦如柴的身子里竟发出仿若洪钟的声音。
“对。”我惊诧地回他,心想这老道士果真有两把刷子。
他从打了补丁的胸口衣襟里掏出一只符篆来,似是专为了我的到来而预先准备的。
“把这张符纸挂在床头三天三夜”,他说,“小友便可明了所有前因后果。”
回到家,我按着老道的指示规规矩矩地把符纸挂在床头。三个日夜之后,我满怀期待地等在符前,约莫等了两个时辰,直等到月上柳梢头,周遭还是风平浪静,什么稀奇的事也没发生。我顿觉上当受骗,正待要大骂一声臭道士坑我,就见阴风四起,乌云密布,皎白的月色瞬间被遮得一丝儿都不剩。倏而,绿莹莹的幽光里现出一只玉容惨白,柳眉微颦,额间点着一朵血色寒梅的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来。
她一出现,我的心脏竟似和我生分起来,咚咚地跳着,仿佛要跳将出去、脱离我的身体,我的眼泪也禁不住滚滚而下。
“檀郎。”她微启朱唇,唤了一声我从未听过的称呼,轻轻地执起我的右手。
在她冰冷如玉的纤纤素手里,我顿觉天旋地转,灵魂随之被抽离开来,飘飘荡荡就回到了一千多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