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弱柳不生怜》
十十五岁那年，我被卖给了青楼。
第一个走进我房间的人，却是隔壁戏坊的俊美戏子？
可当他压上来时，我选择了逃避
“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要找一生所爱…”
三年过去，曾经的戏子成为敌国的皇子
而我，也成了皇上的宠妃。
“你还讨厌我吗？”他问我。
我微微一笑，柳絮纷飞。
一.
我是曾经的相国之女，名唤苏弱柳。
弱柳扶风，我的命运就如柳絮，被风吹着飘摇远去。
曾经两个字看起来很简单，可负载着的是一个家族的兴衰。那年春天，杏花开满了枝头，苏家满门抄斩的事情却成了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里最死气沉沉的消息。
我的父亲苏墨，被斩于刀下，母亲则喝毒酒自尽，兄弟姐妹都命丧白绫，只有我和弟弟逃出生天，留有一线生机。可最终，弟弟不知所踪，而我却在江南的雨夜里被人打晕，送进了喜凤楼。
待我醒来，已经身处囹圄，为一个肥胖不堪的老鸨挑着下巴，仔细打量。
“长的不错，身段也轻盈窈窕，”她扒开我的双唇，强迫我发出声音，“…声线也甜润，是个上等货色。”她直起身来，一身肥肉像冻蹄一样软嫩而富有弹力。“赏你的，去喝一盅吧！”
打晕我的人接了钱，嬉笑着走了，迎接我的，是十两银子换来的地狱。
第一个晚上，我坐在房间里，炉子里烧的香让人晕晕乎乎，我上身穿着蓝绸胸衣，下身缠着白绸，轻薄贴身，几乎透明，身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我的手里握着一把剪刀，放在枕头下，今夜我已拿定注意去死，就如我的名字，散在春风中。
远处传来了老鸨那令人作呕的谄媚笑声，以及几个男声。我心中一沉——素闻江州男子喜爱淫乐，难不成今夜真要受尽屈辱，我将剪刀不自觉地越握越紧，几乎要渗出血之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个少年。
门在他身后关上。我惊讶的望向他，他脸上倒很沉静，俊俏的面容渗透着一股冷意。我缩紧自己，努力地让自己发出前几日老鸨教的招客声：
“爷？”
少年一怔，却还在门口站着不动。我的胆子放大些，挺直身体，让上衣上雪白的流苏垂下来，遮住我大腿根部凝脂般的雪白肌肤，少年为这流苏指引，看向大腿根部，脸一红，别过头去。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诶，咋没动静啊？”一个粗野的声音说。
“怜生这小子不会真是断袖吧？”
又听见老鸨咯咯地笑声，“怎么会，这是新到的雏儿，可能还要适应适应。”
“怜生！是断袖就出来，陪爷几个玩玩！”外面粗野的声音吼叫着，紧接着是一阵爆笑。
我疑惑地望向少年，他突然脸色一变，朝我大步走来，每一步都充斥着侵略性，紧接着，两只手扯开了我的胸衣，他的呼吸开始粗重，眼底也有了暗流涌动的欲望，可面上仍是化不开的凉薄和寒冷。
布帛撕裂的声音引起了门外禽兽们的兴奋，他们吼叫着，开着下流的玩笑。少年拦腰抱住我，将我放在床上，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底充满了悲伤。这眼神让我想到我的弟弟，在母亲死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像一条被抛弃了的小狗，孤独而绝望。
但是，他现在在哪？
少年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他笨拙地想要吻我，却惊讶的发现泪水从我的眼角滑下。
我哭了起来。
我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外面的男人也越来越兴奋。“怜生还是个真男人！”他们大笑着，但过不久他们就厌烦了，“这臭娘们怎么这么能哭？走，兄弟几个喝酒去！”老鸨诶诶的答着，沉重的脚步声不久远去了。
少年的表情有所缓和，趴在了我旁边，乖顺地像我小时候养过的兔子。我有点明白他的处境，也知道他绝不是自愿来的，因此对他也多了一份同情。
“你…是哪来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翡翠戏坊。”
少年说，声音像淙淙的泉水。
居然是隔壁戏坊的？要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武为第一，文为第二，最末的才是戏。我所在的灵朝，就是因为武力衰弱而受隔壁凉国侵略多次，因此，许多女子宁愿嫁给一身臭汗的武夫也不愿嫁给家境优渥的文官，更别提文文弱弱的戏子了。
女子失节为最大，而我居然失节于戏子，耻辱中的耻辱，我绝望地拿起捡起剪刀，朝脖颈扎去。
可就在那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抢过剪刀，一道银光划过，我毫发无损，而他的手臂上，多了一道伤痕。
“干嘛救我？”我愣了好一会，问道。
“我付了钱的。”他言简意赅的说。
少年怜生的胳臂露出来，我才发现他的肌肉线条特别好看，只有从小练武，才会有这样的体格。
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床头紫铜炉子烧的香不知是何物，竟然令我有些情意迷乱。
怜生的眼神也变得暗沉，“是催情香。”他说，声音嘶哑。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纤纤素手拂过他俊秀的脸，见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欲望。
由于是夏天，喜凤楼在每个房间放了一大桶冷水来降温，这是江南特有的消暑方式，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里面的水通常会放一些碎冰之类的。
我努力地直起身子，翻下床，跳进了那个装满冷水的大桶，我冷得直哆嗦，怜生诧异地看着我。
“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摇摇头：“我…要找一生所爱…”
怜生走近我，我分明看见，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你是被卖进来的吧？”
我点点头。
“原来是…什么身份？”
我保持沉默，因为我族是要被满门抄斩的，而我逃了出来，为了弟弟，为了复仇，至少我要隐瞒自己。
怜生见我不说话，似乎也明白几分，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那天他走的时候，他将伤口划破，床上有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我明白，这就是我的初夜。
本以为不会再相见，第二夜，他又来了我的房间。
门外还是那些粗野的男人，他们尽情的开着下流的玩笑，似乎将怜生和我当成了玩物，供他们观赏和猎奇。
这一夜，当我跳进冷水桶时，他也跳了进来，粗布衣裳很快湿透，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屋内香味缭绕，可我俩却心止如水。
我冷极了，本娇艳的唇尽失颜色，他从背后抱住了我，企图给我一点温暖。我们两个就像相依为命，同病相怜的两只孤鸟，在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里寻求安慰。
第三夜，他给我唱了他最爱的戏，咿咿呀呀的旦角唱腔却被他唱出了坚毅质感。我自幼就爱听戏，在相府里也经常看家里的戏班子演，自然懂戏。他呢，则从我的言谈中听出我的身份。
“你应该出生于权贵之家”怜生得出结论。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却没看见他眸子里的失落。
他又从背后抱住了我，这一次，我却感到了一种占有欲。
我们两个就静静的躺在冷水桶里，一直到冷水被体温捂热，一直到东方破晓，门外的粗野声音消失殆尽。
那个时候，我想，我们可以一直互相陪伴到天荒地老。
等到第七夜，外面的粗野男人中的一个终于忍不住了，冲进了房间，那贪婪的神色像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
“小宝贝，快来哥哥这…”
他诞着口水跑过来，外面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刺激啊！龙哥终于忍不住了！”
“怜生那小子算个毛，还得我们龙哥来！”
就在他触到我皮肤的那一刻，我抄起剪刀，往他的脖颈上扎去。
血喷涌而出，而他也扑通一声倒下。
门被粗暴的拉开，一伙彪形大汉涌入，怜生就在这时把剪刀夺过。
“龙哥！tmd，你这小贱人…”为首的那个咬牙切齿。
“是我。”
我一惊，回头却看见怜生冷静的脸。
他手握带血的剪刀，像是嗜血的天神。
“怜生，你这小畜生…老子把你放在这喜凤楼是为了让你当个男人，不是让你杀人！”那男人一脸横肉，龇牙咧嘴。“老子打死你，妈的…”说着，就朝怜生走来。
我身子一横，挡在了怜生面前。
“哟，tmd，还搞出感情了？小婊子，让开！”那男人粗暴的将我扔在一边，纠住了怜生。
那夜怜生被带走。就像那时看着家人死去一样，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我必须强大起来，这样才能复仇。
二
看得出来，和怜生的那几夜给老鸨挣了不少。老鸨对我态度有所改观，也因为我没了初夜，挣不了大钱，便把我放到乐妓部去，从此卖艺不卖身。
“弱柳，这是你的福气啊！”老鸨对我说，多少姑娘想去乐妓部？”
我心中冷笑，福气？
到了乐妓部，每日便是不断的练声，唱曲，我凭着在相府常听名角唱戏的一点积淀，很快脱颖而出。
那晚，当我结束了一天的唱曲正在收拾东西时，突然感到一阵炙热的目光朝我袭来。
我定睛一看，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正看着我，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心中一沉。
果然，老鸨过了一会就把我领到了一个房间，说一个公子要和我谈谈。
看她脸上贪婪的神色，我明白，这个公子绝不是想和我谈谈而已。
进了房间，还是那股熟悉的香味，我闭上眼睛，怜生的模样浮现眼前。
那公子倒也礼貌，给我斟上一杯酒，然后看着我。
我明白，这酒有问题，假意喝下。
公子微微一笑，走到隔间，拉了一个人出来。
“玉公子，这就是你说的美人？”
那人的脸探出来一半。
“是的，大人，我瞧她和若离有几分相似。”玉公子谄媚地说。
那人完全走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当今的圣上！
我家权势滔天，因此也得过圣上召见。但女眷不能入殿内，因此，我只是偷偷看了圣上一眼。可那一眼就足以我记住了，因为圣上长的特别俊美。
我记得那日，与我们同进宫的还有孙家小姐，自从见了圣上一面后就病了，说什么也要进宫去。可她不知道的是，圣上脾气古怪，除了年少时爱过的若离姑娘，后宫妃嫔从未动过。
这些，也是父亲和我讲的。
“柳儿，你作为苏家嫡女，一定要好好学习仪态，为皇家开枝散叶。”父亲曾叮嘱我，“要不然，我们灵朝就毁于凉国手中了。”
可讽刺的是，这个父亲曾效忠过的男人杀了他，父亲的忠心是多么可笑啊。
玉公子见我一直抬着头，痴痴地望着圣上，急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他小声催促我。
圣上笑笑地看着我，眼中邪气四溢，“确实很像，你叫什么名字？”
“柳儿。”
圣上虽不知我的样子，却知道有个罪臣之女叫苏弱柳，因此我只能隐瞒姓名。世上叫柳儿的那么多，他能记得我是谁？
圣上皱皱眉，“名字太俗，我赐你一名，叫若婳”
我心中冷笑，还是若离的意蕴。
父族的血海深仇摆在面前，既然不能直接杀了他，便做他的枕边人，然后杀了他。
自从与怜生的最后一夜后，曾经的那个苏弱柳就死了，现在的苏弱柳杀过人，动过情，也不再害怕。
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听说你会唱曲？”圣上兴趣盎然，“我想听听。”
“是是是，若婳姑娘可会唱曲了，”玉公子连忙说，“在下就是看她唱得神韵极像若离姑娘，才…”
圣上摆摆手，示意玉公子安静，然后饶有兴味的看向我。
我知道，该我表演了。
清亮甜润的声音响起，乐音溢满了整个房间。我的声音常常被老鸨诟病说不够柔媚，但我一直不愿意改，那种声音让我恶心，我宁愿去冷水里泡上几天几夜，也不愿把声音扭捏造作成那幅样子。
一曲唱毕，圣上脸上露出喜色，“好！”他说，看向我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玩味，“我从未听过如此清亮的声音，就和…”他的面上浮出苦涩，似乎不愿回忆。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可我却感觉身上燥热不已，那杯酒开始发挥作用，我的脸上带了几分春意，唇色也愈发娇艳。
玉公子察觉到我的变化，很识趣的悄悄离开，而圣上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
“大人…”我娇媚地叫着，心下却痛苦不已。
圣上注意到了我，一愣。
我热得要命，余光瞟见了那个冷水桶。
真想跳进去啊。
我主动攀上圣上的腰肢，脸轻轻蹭着他的绸衣。圣上看着我这张与若离相似的脸，眼底也一暗。
他将我拦腰抱起，放在床上，然后看着我。
“不会为朕更衣？”他声音低沉，也浑然忘了要隐藏身份。
我颤抖着手把他的衣物褪下，然后，看着他。
“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他的眼色愈发暗沉。
我点点头，把头别过去。
怜生，对不起。
眼角一滴泪滑下。
然后，便是一夜春宵。
第二天早上，我浑身酸疼的醒来，却不见了圣上踪影。
只有床头一叠银票，和老鸨那张满脸横肉的笑脸。
“若婳姑娘真是厉害，给我们赢了个大客户！”老鸨笑得合不拢嘴。我却心下怆然，他就这样走了？
那我怎样才能复仇？
早知道，还不如一剪刀结束算了…
我心中满是悔恨，丝毫没注意到老鸨说了什么。
当天晚上，玉公子又来了。
“若婳姑娘，请到画舫一坐。”他恭恭敬敬地说。
老鸨满脸堆笑，“快去吧若婳，我早上和你说过了。”
我心中一动，又有机会了？
临走前，我偷偷瞥见玉公子给老鸨塞了个金元宝。
画舫上，我又一次见到了圣上。
还是那张俊美的脸，但看见我眼底多了几分喜色。
“若婳，坐吧。”他说。
我却没有坐，而是跪在了地上。
“民女若婳给皇上请安。”
这是我孤注一掷的机会，是成为露水情缘，还是正宫皇妃，在此一搏。
圣上一愣，玉公子来打圆场，“姑娘何出此言啊？”他用眼神警告我。
“民女已知晓大人身份，大人也不必伪装。”我冷静的说，“只是，将民女贞洁视为草荠，未免不妥。”
圣上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哦？你本青楼女子，谈何贞洁？”
“若离姑娘为民女一直仰慕之人，民女来喜凤楼只为以若离姑娘之姿探天下人之心”我继续说，“没想遇见圣上，民女以贞洁相探，却没想圣上如此薄情，既然喜爱若婳为何将若婳当做娼妓？若真爱若离姑娘，又怎会不爱相似之人呢？”
我抬起头，直视圣上。他和若离姑娘的事本民间皆知，不过无人敢言，如今一个青楼女子口中说出，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朕果然没看错你，舌头功夫和床上功夫一样了得。”圣上用折扇挑起我的下巴，“你想要什么？”
“民女希望成为圣上妃嫔，以此拿到俸禄，供养在乡下的老母亲。”我沉静的说。
“嗯？”圣上凑近我，“这倒新鲜，从未听说有人为了俸禄入宫。”
我依旧平静的看着他。
“也从未有人敢如此直视朕…”他看着我，缓缓地说，“罢了罢了，你随朕回宫去。”
“小玉子，封民女若婳为美人！赐姓…”圣上顿了一会，“柳！”
我知道，这是我迈出的第一步。
从今以后，苏弱柳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美人柳若婳。
这一年，我十六。
三.
我入宫之后，后宫炸开了锅。圣上居然封了一个青楼女子美人？
掌事太监看我出身卑微，给我安排了最偏的殿，兰芝宫。
我知道这个宫殿的来历，之前母亲同我说过，这是先帝废妃的住所。将我安排在这个宫殿，用心可想而知。
安排的宫女和太监也都是歪瓜裂枣，一看就是在宫各处都受欺侮的对象。第一天入住兰芝宫，我看着这群宫人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条路也困难重重。
我挑了两个还看得过去的宫女做贴身宫女，问她们叫什么名字，一个答李二，一个答王四，我蹙眉，指指那个胖点的宫女，“你，叫鲤儿”，瘦点的那个，“你呢，叫“万思。”两人千恩万谢，她们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名字。
鲤儿之前在织布局，会一手苏绣，但因为身份低微受人欺负，万思在尚食司，会一手好菜，却因顶撞上司被欺压。我很快与她们相熟，因为我不会欺压她们，我懂得如何尊重。
到了兰芝宫后，圣上连着几天都没来，我倒也轻松，天天学苏绣，吃美食，过的逍遥自在。
但很快，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
第一次去见皇后，我故意等众妃都入座才到，为的就是不在位置上起争执。然而，还是有人发难。
“柳美人是为了让大家都看到自己才这么晚到吗？”李美人高傲地说，她自恃家世好，如今和我平起平坐，心中不服是自然。
我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我是为了让姐姐们不耻笑我衣着简陋，换了一身衣服才赶过来。”
皇后看我知晓礼数，满意点头，“柳美人年纪最小却最懂礼数，实在不错。”
灵朝圣上如今刚过弱冠之年，皇后资历最深也刚过十九，我朝皇后福了一福，深知她是在给我台阶下。
晚上，圣上来了我宫内，临幸后问我宫中如何，我说一切都好，他捏捏我的脸蛋，“朕特意把你安排到这种地方就是为了看看你是不是另有所谋，要是别人早就闹起来了，若婳，朕没看错你。”
我表面笑着，内心却冷冷的——但为了杀他，我可以不顾一切。
很快，随着圣上在我身边越来越多，我的宫殿也热闹起来，珍奇异宝都往宫里送，鲤儿和万思都很高兴，但我却露不出笑颜。
我时常会想到怜生，他现在在哪？
李美人见我总是瞪眼睛，做出羡慕嫉妒恨的怪像，其他妃嫔也大抵如此，可我并不想理睬这些蝇营狗苟，我有自己的计划。
每夜躺在圣上结实的胸膛上，看着他的俊颜，我手里拿起簪子，却下不去手，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安慰自己，却又惊异的意识到自己的恨意正在慢慢消退。
更令我感到害怕的，是每次欢好后，他都会牵着我的发丝，温柔地问我“柳儿，我们生个孩子，可好？”
别的宫里的妃嫔每日都在喝避子汤，皇后也不例外，但我没有，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他的宠爱让我感到不适，我不想怀上仇人的孩子，也不想被拴在深宫中一辈子。
于是，我告了病假，圣上再来，就说自己来了葵水，圣上很是失望，但还是坚持每日都来，我知道他的爱来自若离，而不是我。因此我也不太在意他来了与否，我留在宫中的唯一原因只是杀他的机会始终未到。
后来，我又见到了怜生。
那一天又是个杏花春雨的日子，我在深宫中闭塞了一年之久，终于能在凉国使臣到来之时参与宴会。说是宴会，其实是关于战争的一场谈判。鲤儿一早就挑来了几匹不同颜色的绸子，要我做衣服。我看看那些深深浅浅的鲜艳颜色，摇摇头。
“小主，您都不喜欢吗？”她问。
我抬眼看去，窗帘是月蓝色的，镶着白色流苏边，“就要这个布料。”我指着窗帘说到。
宴会那天，所有妃子都盛装出席，要么红，要么紫。唯有我穿了一身浅蓝色，鹤立鸡群，显色格外特别。
圣上见到我笑了，“还是柳儿有创意，这一生衬得她清新脱俗，雅致可爱。”我也报以微微一笑。
宴会开始，我本坐在右席，圣上非要把我搂在身边，其他妃子气的牙痒痒，殿下的老臣也议论纷纷。
我看向圣上，他倒是气定神闲。外面的凉国特使带着人马陆续进来，太监报着奇怪的名字令人昏昏欲睡。我打了个哈欠，圣上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打起精神！”他笑着说，我心一跳，赶忙把视线挪开。
“…最后是凉国皇子，乌尓涟陛下！”
听闻此声，陛下站了起来，我和其他妃子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是此次宴会最高地位的人，也是此次谈判中的主角。那皇子侧了头，我只看见他一头乌黑的，绑成辫子的墨发，紧接着他回过头来，我吃了一惊。
是怜生！
可是，当年那个少年现在已经成了青年，他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眸子里藏着的冷意，以及那张俊秀的脸。
凉国向来是蛮夷之地，那里的男子通常面目彪悍，体格健硕，皮肤黝黑，而乌尓涟长相俊美，皮肤成古铜色，看起来颇有中原武官的模样。
鲤儿站在我身边，偷偷和我咬耳朵，“这个皇子的母亲是灵朝人，被掳到凉国后生下他，然后过了几年就偷偷带着乌尓涟回了灵朝，但迫于生计，把他卖到了戏坊，两年前才找回来。”
原来如此！
乌尓涟朝圣上看过来，看见了我，一怔，我别过头去，尽量不与他视线接触。“灵朝的皇上你好，在下是乌尓涟，代表凉国来参加宴席。”他说，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圣上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我们灵朝欢迎凉国的皇子。”他说。
宴会开始了，我却无心咀嚼，因为乌尓涟始终盯着我，那炙热的目光让我无所适从，圣上察觉到了异样，“看来皇子殿下对我的美人很感兴趣啊。”他笑着说。
乌尓涟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圣上哈哈大笑着，说，“不如让柳美人为大家献唱一首曲子，给大家助助兴。”底下的凉国人大声叫好。
我没有办法，只能站起来，刚要开始唱，乌尓涟却制止了。
“我不喜欢中原的曲子，”他平静地说，“我们凉国人不会唱曲，也不懂唱曲。”
我心中涌现出他那时给我唱曲的画面，心中苦涩，眼睛酸涩。圣上有些窘，宴会继续进行下去。
灵朝和凉国的王族都喜爱在宴席上谈论政事，果然，圣上开始提及停战的条件。
“我别无所求，”乌尓涟面无表情，“我只要柳美人。”
此语一出，全场寂静了几秒，接着闹哄起来，凉国人大声叫好，在他们看来这是羞辱敌国君主的方式，底下的老臣气的胡子翘上天，个个都坐不住了，妃嫔们则幸灾乐祸。唯有我，感到无所适从。
圣上脸色很难看，“皇子是在开玩笑吧？”他说，“朕这里有比她漂亮的多的美女…”
乌尓涟厌恶地看他一眼，“不，我就要柳美人。”他坚定地说。
“得到了柳美人，你们就停战？”圣上一字一顿地说，有些动摇。
乌尓涟点点头，“我们凉国人，一言为定。”
当天晚上，我就被送进了乌尓涟的房间。他穿着寑衣，墨发如瀑，我被包得像个粽子，他则呵走了其他奴婢，温柔地解开包在我身上的被褥。
我透过气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咬住了乌尓涟的手臂，直到手臂渗出血印。他也不说话，而是痴痴地望着我，目光里的一腔深情能把我溺死在里面。
我别过头去，他把我掰过来，看见我的脸上挂着泪珠，便亲了上去，试图吻干我的泪痕。
我想推开他，可怎么也推不动，他气喘吁吁地啃噬我的肌肤，动作青涩，没有技法，一如那个害羞的少年。
“你…这几年没有过别的女人？”我问，他们凉国的男人极其好色，对美女的喜爱远胜灵朝。
“没…没有…”他紧紧搂住我，生怕我走开，“我后来被…送到边防去当兵，然后战争中遇见了我的阿哥，他认出了我，我就回了凉国。”乌尓涟把头埋在我的肩上，低声说，“我的胸上刻了一个怜字，是我母亲刻的，他们嫌寓意不好，给我改了…我遇见你后，对别的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
他嗅嗅我的脖颈，“你的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他失望地对我说，“但是，我还是要你…”他眼底的火焰燃烧起来，我们缠在了一起，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弱柳，就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你为什么不让我唱曲？”一夜过后，我问他。
“你只能唱给我听。”乌尓涟含糊不清地说。
我噗嗤一笑，他直起身来，热烈地看着我，“弱柳，和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凉国，看沙漠里的星星。”
“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我笑笑，“但是，我要杀了灵朝皇上才能和你去。”
他一脸困惑，我向他讲出了自己的身世。他蹙着眉头，好一会说，“我可以帮你，不过我们凉国已经和灵朝停战了…”
我理解他的难处，说我可以自己去，乌尓涟说不行，太危险。
“那怎么办？”我有些生气，“我一定要杀了他。”
乌尓涟看看我，“弱柳，他做你的枕边人这么久，你真的要杀了他？”
“你不知道，和他在一起，我从不快乐，”我说着，手攥成了拳头，“我的心中只有…”我愣住了，自己的恨意去了哪？是消失在他的温柔耳语中了吗？
不，我要报仇。
过了几天，我去了圣上的寝殿。
“圣上，臣妾要走了，给您请个安，唱一首曲。”我说，圣上正在批阅奏折，回头，一怔。
那天我穿得很像若离姑娘，妆容也一样。他放下笔，“柳儿，你想干什么都行。”他宠溺地说。
我笑笑，开始唱：“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唱到相思一句时，我将乌尓涟给我的匕首抽出，朝圣上脖颈刺去。
可圣上好像有预判，抓住了我拿着匕首的手，脸上满是哀伤，“你…真的要刺我吗。”
我一愣，但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还是刺了下去。
圣上倒在血泊里，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若离姑娘…”他说，然后气绝。
我呆坐在地上，乌尓涟和其他凉国士兵冲了进来，他看见满手是血的我，知道我完成了心愿。
“弱柳走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四.
三年后
灵朝立了圣上的弟弟做皇帝，而凉国与灵朝间已有三年未曾打仗。
新立的皇帝是个贤明的君主，把灵朝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交口称道。
而凉国也立了乌尓涟做王，熟知灵朝语言的他，带领凉国人做经济，做的风生水起。
我成了母仪天下的凉国皇后，而后宫中除我之外并无他人，每天也乐得清闲。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美好，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娘，我想去爹爹那玩！”我的女儿嘟着嘴巴看我。
“好好，娘带你去。”我宠溺地看着她，一抬眼望见了天空中飞扬的柳絮。
弱柳弱柳，腰细如柳。
原来世间万物，并非命定。
就如我苏弱柳的命运，一切尽在无言中。
番外
我是当今的圣上，名叫楚灵。
在我小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女孩闯进了我的生活。
她叫苏弱柳，与她的名字相反，她是个杀蟑螂不眨眼的女孩。
那天是一个大晴天，我在宫里的后花园玩，我的小皮球滚到水沟旁，一只大蟑螂爬了上来。
我吓得大叫，可我那是一个弃妃的孩子，又有谁来救我呢？
这时，她出现了。
她拾起皮球，一抖，蟑螂掉在了地上，再一踩，蟑螂就归了西。
“喏，给你！”她说，声音奶奶的，与刚刚的残忍截然相反。
我认识她了，可她始终不知道我叫什么。
因为在灵朝，废妃的孩子会被杀掉。母亲为了我不被父皇杀掉，把我藏了起来。
苏弱柳在皇宫里待了一个月，因为相国有事处理，便把她寄养在当时的太妃，也就是苏墨的姑姑那。
我们每天晚上趴在后花园的阶梯上看星星，聊天，她说她以后要嫁一个特别厉害特别爱她的男子，而我说我想娶了她。
“少做梦了！”她说，戳戳我的脑门，“你连蟑螂都怕，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我很沮丧，问她怎么办，她想了一会，说读书是最好的办法，并且从家里偷了好多书出来，给我看。
我逐渐学会了许多知识，也能侃侃而谈了。一次偶然遇见父皇，他考我问题，我都答的很好，父皇欢喜极了，也忘了废妃的事，把我立为皇子。
我兴奋地跑出宫想告诉弱柳，可她已经跟着相国回家了，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很多年之后，我成了太子，又成了圣上，可我始终忘不了那个女孩。终于，在一次召见中我又见到了她。
“相国之女，苏弱柳！”
我看着她，她还是那么可爱，一张瓜子脸配上清丽的眸子，乌黑的长发及腰，我想，她到了适嫁的年龄了。
我和苏墨说了这件事，他却连连摇头，在他陈腐的观念里认为，我不该娶他的女儿，废妃的儿子甚至出生都不该出生，他与我在群臣前争辩，语言无比尖刻，我恼羞成怒，赐了他满门抄斩。
我不是不知道这会牵扯到苏弱柳，可当着群臣百官的面，我又刚上台，于是苏墨就成了牺牲品。
苏弱柳我特别嘱咐不能杀，要带活人来，可还是被她逃脱了。
我为了不被催促去结婚生育，专门捏造出一个若离姑娘，其实，就是按照苏弱柳捏出来的，但我又怎能娶一个罪臣之女？我的痛苦无人知，直到我听说她去了江南，成了乐妓。
后面的故事，就不必赘述。
临死前，我贪婪地看着苏弱柳的面孔，想要记下她的一切。
可是又怎记得住呢？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吧，苏弱柳。
五岁那年，我被卖给了青楼。
第一个走进我房间的人，却是隔壁戏坊的俊美戏子？
可当他压上来时，我选择了逃避
“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要找一生所爱…”
三年过去，曾经的戏子成为敌国的皇子
而我，也成了皇上的宠妃。
“你还讨厌我吗？”他问我。
我微微一笑，柳絮纷飞。
一.
我是曾经的相国之女，名唤苏弱柳。
弱柳扶风，我的命运就如柳絮，被风吹着飘摇远去。
曾经两个字看起来很简单，可负载着的是一个家族的兴衰。那年春天，杏花开满了枝头，苏家满门抄斩的事情却成了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里最死气沉沉的消息。
我的父亲苏墨，被斩于刀下，母亲则喝毒酒自尽，兄弟姐妹都命丧白绫，只有我和弟弟逃出生天，留有一线生机。可最终，弟弟不知所踪，而我却在江南的雨夜里被人打晕，送进了喜凤楼。
待我醒来，已经身处囹圄，为一个肥胖不堪的老鸨挑着下巴，仔细打量。
“长的不错，身段也轻盈窈窕，”她扒开我的双唇，强迫我发出声音，“…声线也甜润，是个上等货色。”她直起身来，一身肥肉像冻蹄一样软嫩而富有弹力。“赏你的，去喝一盅吧！”
打晕我的人接了钱，嬉笑着走了，迎接我的，是十两银子换来的地狱。
第一个晚上，我坐在房间里，炉子里烧的香让人晕晕乎乎，我上身穿着蓝绸胸衣，下身缠着白绸，轻薄贴身，几乎透明，身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我的手里握着一把剪刀，放在枕头下，今夜我已拿定注意去死，就如我的名字，散在春风中。
远处传来了老鸨那令人作呕的谄媚笑声，以及几个男声。我心中一沉——素闻江州男子喜爱淫乐，难不成今夜真要受尽屈辱，我将剪刀不自觉地越握越紧，几乎要渗出血之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个少年。
门在他身后关上。我惊讶的望向他，他脸上倒很沉静，俊俏的面容渗透着一股冷意。我缩紧自己，努力地让自己发出前几日老鸨教的招客声：
“爷？”
少年一怔，却还在门口站着不动。我的胆子放大些，挺直身体，让上衣上雪白的流苏垂下来，遮住我大腿根部凝脂般的雪白肌肤，少年为这流苏指引，看向大腿根部，脸一红，别过头去。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诶，咋没动静啊？”一个粗野的声音说。
“怜生这小子不会真是断袖吧？”
又听见老鸨咯咯地笑声，“怎么会，这是新到的雏儿，可能还要适应适应。”
“怜生！是断袖就出来，陪爷几个玩玩！”外面粗野的声音吼叫着，紧接着是一阵爆笑。
我疑惑地望向少年，他突然脸色一变，朝我大步走来，每一步都充斥着侵略性，紧接着，两只手扯开了我的胸衣，他的呼吸开始粗重，眼底也有了暗流涌动的欲望，可面上仍是化不开的凉薄和寒冷。
布帛撕裂的声音引起了门外禽兽们的兴奋，他们吼叫着，开着下流的玩笑。少年拦腰抱住我，将我放在床上，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底充满了悲伤。这眼神让我想到我的弟弟，在母亲死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像一条被抛弃了的小狗，孤独而绝望。
但是，他现在在哪？
少年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他笨拙地想要吻我，却惊讶的发现泪水从我的眼角滑下。
我哭了起来。
我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外面的男人也越来越兴奋。“怜生还是个真男人！”他们大笑着，但过不久他们就厌烦了，“这臭娘们怎么这么能哭？走，兄弟几个喝酒去！”老鸨诶诶的答着，沉重的脚步声不久远去了。
少年的表情有所缓和，趴在了我旁边，乖顺地像我小时候养过的兔子。我有点明白他的处境，也知道他绝不是自愿来的，因此对他也多了一份同情。
“你…是哪来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翡翠戏坊。”
少年说，声音像淙淙的泉水。
居然是隔壁戏坊的？要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武为第一，文为第二，最末的才是戏。我所在的灵朝，就是因为武力衰弱而受隔壁凉国侵略多次，因此，许多女子宁愿嫁给一身臭汗的武夫也不愿嫁给家境优渥的文官，更别提文文弱弱的戏子了。
女子失节为最大，而我居然失节于戏子，耻辱中的耻辱，我绝望地拿起捡起剪刀，朝脖颈扎去。
可就在那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抢过剪刀，一道银光划过，我毫发无损，而他的手臂上，多了一道伤痕。
“干嘛救我？”我愣了好一会，问道。
“我付了钱的。”他言简意赅的说。
少年怜生的胳臂露出来，我才发现他的肌肉线条特别好看，只有从小练武，才会有这样的体格。
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床头紫铜炉子烧的香不知是何物，竟然令我有些情意迷乱。
怜生的眼神也变得暗沉，“是催情香。”他说，声音嘶哑。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纤纤素手拂过他俊秀的脸，见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欲望。
由于是夏天，喜凤楼在每个房间放了一大桶冷水来降温，这是江南特有的消暑方式，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里面的水通常会放一些碎冰之类的。
我努力地直起身子，翻下床，跳进了那个装满冷水的大桶，我冷得直哆嗦，怜生诧异地看着我。
“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摇摇头：“我…要找一生所爱…”
怜生走近我，我分明看见，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你是被卖进来的吧？”
我点点头。
“原来是…什么身份？”
我保持沉默，因为我族是要被满门抄斩的，而我逃了出来，为了弟弟，为了复仇，至少我要隐瞒自己。
怜生见我不说话，似乎也明白几分，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那天他走的时候，他将伤口划破，床上有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我明白，这就是我的初夜。
本以为不会再相见，第二夜，他又来了我的房间。
门外还是那些粗野的男人，他们尽情的开着下流的玩笑，似乎将怜生和我当成了玩物，供他们观赏和猎奇。
这一夜，当我跳进冷水桶时，他也跳了进来，粗布衣裳很快湿透，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屋内香味缭绕，可我俩却心止如水。
我冷极了，本娇艳的唇尽失颜色，他从背后抱住了我，企图给我一点温暖。我们两个就像相依为命，同病相怜的两只孤鸟，在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里寻求安慰。
第三夜，他给我唱了他最爱的戏，咿咿呀呀的旦角唱腔却被他唱出了坚毅质感。我自幼就爱听戏，在相府里也经常看家里的戏班子演，自然懂戏。他呢，则从我的言谈中听出我的身份。
“你应该出生于权贵之家”怜生得出结论。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却没看见他眸子里的失落。
他又从背后抱住了我，这一次，我却感到了一种占有欲。
我们两个就静静的躺在冷水桶里，一直到冷水被体温捂热，一直到东方破晓，门外的粗野声音消失殆尽。
那个时候，我想，我们可以一直互相陪伴到天荒地老。
等到第七夜，外面的粗野男人中的一个终于忍不住了，冲进了房间，那贪婪的神色像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
“小宝贝，快来哥哥这…”
他诞着口水跑过来，外面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刺激啊！龙哥终于忍不住了！”
“怜生那小子算个毛，还得我们龙哥来！”
就在他触到我皮肤的那一刻，我抄起剪刀，往他的脖颈上扎去。
血喷涌而出，而他也扑通一声倒下。
门被粗暴的拉开，一伙彪形大汉涌入，怜生就在这时把剪刀夺过。
“龙哥！tmd，你这小贱人…”为首的那个咬牙切齿。
“是我。”
我一惊，回头却看见怜生冷静的脸。
他手握带血的剪刀，像是嗜血的天神。
“怜生，你这小畜生…老子把你放在这喜凤楼是为了让你当个男人，不是让你杀人！”那男人一脸横肉，龇牙咧嘴。“老子打死你，妈的…”说着，就朝怜生走来。
我身子一横，挡在了怜生面前。
“哟，tmd，还搞出感情了？小婊子，让开！”那男人粗暴的将我扔在一边，纠住了怜生。
那夜怜生被带走。就像那时看着家人死去一样，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我必须强大起来，这样才能复仇。
二
看得出来，和怜生的那几夜给老鸨挣了不少。老鸨对我态度有所改观，也因为我没了初夜，挣不了大钱，便把我放到乐妓部去，从此卖艺不卖身。
“弱柳，这是你的福气啊！”老鸨对我说，多少姑娘想去乐妓部？”
我心中冷笑，福气？
到了乐妓部，每日便是不断的练声，唱曲，我凭着在相府常听名角唱戏的一点积淀，很快脱颖而出。
那晚，当我结束了一天的唱曲正在收拾东西时，突然感到一阵炙热的目光朝我袭来。
我定睛一看，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正看着我，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心中一沉。
果然，老鸨过了一会就把我领到了一个房间，说一个公子要和我谈谈。
看她脸上贪婪的神色，我明白，这个公子绝不是想和我谈谈而已。
进了房间，还是那股熟悉的香味，我闭上眼睛，怜生的模样浮现眼前。
那公子倒也礼貌，给我斟上一杯酒，然后看着我。
我明白，这酒有问题，假意喝下。
公子微微一笑，走到隔间，拉了一个人出来。
“玉公子，这就是你说的美人？”
那人的脸探出来一半。
“是的，大人，我瞧她和若离有几分相似。”玉公子谄媚地说。
那人完全走出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当今的圣上！
我家权势滔天，因此也得过圣上召见。但女眷不能入殿内，因此，我只是偷偷看了圣上一眼。可那一眼就足以我记住了，因为圣上长的特别俊美。
我记得那日，与我们同进宫的还有孙家小姐，自从见了圣上一面后就病了，说什么也要进宫去。可她不知道的是，圣上脾气古怪，除了年少时爱过的若离姑娘，后宫妃嫔从未动过。
这些，也是父亲和我讲的。
“柳儿，你作为苏家嫡女，一定要好好学习仪态，为皇家开枝散叶。”父亲曾叮嘱我，“要不然，我们灵朝就毁于凉国手中了。”
可讽刺的是，这个父亲曾效忠过的男人杀了他，父亲的忠心是多么可笑啊。
玉公子见我一直抬着头，痴痴地望着圣上，急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他小声催促我。
圣上笑笑地看着我，眼中邪气四溢，“确实很像，你叫什么名字？”
“柳儿。”
圣上虽不知我的样子，却知道有个罪臣之女叫苏弱柳，因此我只能隐瞒姓名。世上叫柳儿的那么多，他能记得我是谁？
圣上皱皱眉，“名字太俗，我赐你一名，叫若婳”
我心中冷笑，还是若离的意蕴。
父族的血海深仇摆在面前，既然不能直接杀了他，便做他的枕边人，然后杀了他。
自从与怜生的最后一夜后，曾经的那个苏弱柳就死了，现在的苏弱柳杀过人，动过情，也不再害怕。
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听说你会唱曲？”圣上兴趣盎然，“我想听听。”
“是是是，若婳姑娘可会唱曲了，”玉公子连忙说，“在下就是看她唱得神韵极像若离姑娘，才…”
圣上摆摆手，示意玉公子安静，然后饶有兴味的看向我。
我知道，该我表演了。
清亮甜润的声音响起，乐音溢满了整个房间。我的声音常常被老鸨诟病说不够柔媚，但我一直不愿意改，那种声音让我恶心，我宁愿去冷水里泡上几天几夜，也不愿把声音扭捏造作成那幅样子。
一曲唱毕，圣上脸上露出喜色，“好！”他说，看向我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玩味，“我从未听过如此清亮的声音，就和…”他的面上浮出苦涩，似乎不愿回忆。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可我却感觉身上燥热不已，那杯酒开始发挥作用，我的脸上带了几分春意，唇色也愈发娇艳。
玉公子察觉到我的变化，很识趣的悄悄离开，而圣上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
“大人…”我娇媚地叫着，心下却痛苦不已。
圣上注意到了我，一愣。
我热得要命，余光瞟见了那个冷水桶。
真想跳进去啊。
我主动攀上圣上的腰肢，脸轻轻蹭着他的绸衣。圣上看着我这张与若离相似的脸，眼底也一暗。
他将我拦腰抱起，放在床上，然后看着我。
“不会为朕更衣？”他声音低沉，也浑然忘了要隐藏身份。
我颤抖着手把他的衣物褪下，然后，看着他。
“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他的眼色愈发暗沉。
我点点头，把头别过去。
怜生，对不起。
眼角一滴泪滑下。
然后，便是一夜春宵。
第二天早上，我浑身酸疼的醒来，却不见了圣上踪影。
只有床头一叠银票，和老鸨那张满脸横肉的笑脸。
“若婳姑娘真是厉害，给我们赢了个大客户！”老鸨笑得合不拢嘴。我却心下怆然，他就这样走了？
那我怎样才能复仇？
早知道，还不如一剪刀结束算了…
我心中满是悔恨，丝毫没注意到老鸨说了什么。
当天晚上，玉公子又来了。
“若婳姑娘，请到画舫一坐。”他恭恭敬敬地说。
老鸨满脸堆笑，“快去吧若婳，我早上和你说过了。”
我心中一动，又有机会了？
临走前，我偷偷瞥见玉公子给老鸨塞了个金元宝。
画舫上，我又一次见到了圣上。
还是那张俊美的脸，但看见我眼底多了几分喜色。
“若婳，坐吧。”他说。
我却没有坐，而是跪在了地上。
“民女若婳给皇上请安。”
这是我孤注一掷的机会，是成为露水情缘，还是正宫皇妃，在此一搏。
圣上一愣，玉公子来打圆场，“姑娘何出此言啊？”他用眼神警告我。
“民女已知晓大人身份，大人也不必伪装。”我冷静的说，“只是，将民女贞洁视为草荠，未免不妥。”
圣上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哦？你本青楼女子，谈何贞洁？”
“若离姑娘为民女一直仰慕之人，民女来喜凤楼只为以若离姑娘之姿探天下人之心”我继续说，“没想遇见圣上，民女以贞洁相探，却没想圣上如此薄情，既然喜爱若婳为何将若婳当做娼妓？若真爱若离姑娘，又怎会不爱相似之人呢？”
我抬起头，直视圣上。他和若离姑娘的事本民间皆知，不过无人敢言，如今一个青楼女子口中说出，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朕果然没看错你，舌头功夫和床上功夫一样了得。”圣上用折扇挑起我的下巴，“你想要什么？”
“民女希望成为圣上妃嫔，以此拿到俸禄，供养在乡下的老母亲。”我沉静的说。
“嗯？”圣上凑近我，“这倒新鲜，从未听说有人为了俸禄入宫。”
我依旧平静的看着他。
“也从未有人敢如此直视朕…”他看着我，缓缓地说，“罢了罢了，你随朕回宫去。”
“小玉子，封民女若婳为美人！赐姓…”圣上顿了一会，“柳！”
我知道，这是我迈出的第一步。
从今以后，苏弱柳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美人柳若婳。
这一年，我十六。
三.
我入宫之后，后宫炸开了锅。圣上居然封了一个青楼女子美人？
掌事太监看我出身卑微，给我安排了最偏的殿，兰芝宫。
我知道这个宫殿的来历，之前母亲同我说过，这是先帝废妃的住所。将我安排在这个宫殿，用心可想而知。
安排的宫女和太监也都是歪瓜裂枣，一看就是在宫各处都受欺侮的对象。第一天入住兰芝宫，我看着这群宫人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条路也困难重重。
我挑了两个还看得过去的宫女做贴身宫女，问她们叫什么名字，一个答李二，一个答王四，我蹙眉，指指那个胖点的宫女，“你，叫鲤儿”，瘦点的那个，“你呢，叫“万思。”两人千恩万谢，她们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名字。
鲤儿之前在织布局，会一手苏绣，但因为身份低微受人欺负，万思在尚食司，会一手好菜，却因顶撞上司被欺压。我很快与她们相熟，因为我不会欺压她们，我懂得如何尊重。
到了兰芝宫后，圣上连着几天都没来，我倒也轻松，天天学苏绣，吃美食，过的逍遥自在。
但很快，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
第一次去见皇后，我故意等众妃都入座才到，为的就是不在位置上起争执。然而，还是有人发难。
“柳美人是为了让大家都看到自己才这么晚到吗？”李美人高傲地说，她自恃家世好，如今和我平起平坐，心中不服是自然。
我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我是为了让姐姐们不耻笑我衣着简陋，换了一身衣服才赶过来。”
皇后看我知晓礼数，满意点头，“柳美人年纪最小却最懂礼数，实在不错。”
灵朝圣上如今刚过弱冠之年，皇后资历最深也刚过十九，我朝皇后福了一福，深知她是在给我台阶下。
晚上，圣上来了我宫内，临幸后问我宫中如何，我说一切都好，他捏捏我的脸蛋，“朕特意把你安排到这种地方就是为了看看你是不是另有所谋，要是别人早就闹起来了，若婳，朕没看错你。”
我表面笑着，内心却冷冷的——但为了杀他，我可以不顾一切。
很快，随着圣上在我身边越来越多，我的宫殿也热闹起来，珍奇异宝都往宫里送，鲤儿和万思都很高兴，但我却露不出笑颜。
我时常会想到怜生，他现在在哪？
李美人见我总是瞪眼睛，做出羡慕嫉妒恨的怪像，其他妃嫔也大抵如此，可我并不想理睬这些蝇营狗苟，我有自己的计划。
每夜躺在圣上结实的胸膛上，看着他的俊颜，我手里拿起簪子，却下不去手，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安慰自己，却又惊异的意识到自己的恨意正在慢慢消退。
更令我感到害怕的，是每次欢好后，他都会牵着我的发丝，温柔地问我“柳儿，我们生个孩子，可好？”
别的宫里的妃嫔每日都在喝避子汤，皇后也不例外，但我没有，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他的宠爱让我感到不适，我不想怀上仇人的孩子，也不想被拴在深宫中一辈子。
于是，我告了病假，圣上再来，就说自己来了葵水，圣上很是失望，但还是坚持每日都来，我知道他的爱来自若离，而不是我。因此我也不太在意他来了与否，我留在宫中的唯一原因只是杀他的机会始终未到。
后来，我又见到了怜生。
那一天又是个杏花春雨的日子，我在深宫中闭塞了一年之久，终于能在凉国使臣到来之时参与宴会。说是宴会，其实是关于战争的一场谈判。鲤儿一早就挑来了几匹不同颜色的绸子，要我做衣服。我看看那些深深浅浅的鲜艳颜色，摇摇头。
“小主，您都不喜欢吗？”她问。
我抬眼看去，窗帘是月蓝色的，镶着白色流苏边，“就要这个布料。”我指着窗帘说到。
宴会那天，所有妃子都盛装出席，要么红，要么紫。唯有我穿了一身浅蓝色，鹤立鸡群，显色格外特别。
圣上见到我笑了，“还是柳儿有创意，这一生衬得她清新脱俗，雅致可爱。”我也报以微微一笑。
宴会开始，我本坐在右席，圣上非要把我搂在身边，其他妃子气的牙痒痒，殿下的老臣也议论纷纷。
我看向圣上，他倒是气定神闲。外面的凉国特使带着人马陆续进来，太监报着奇怪的名字令人昏昏欲睡。我打了个哈欠，圣上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打起精神！”他笑着说，我心一跳，赶忙把视线挪开。
“…最后是凉国皇子，乌尓涟陛下！”
听闻此声，陛下站了起来，我和其他妃子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是此次宴会最高地位的人，也是此次谈判中的主角。那皇子侧了头，我只看见他一头乌黑的，绑成辫子的墨发，紧接着他回过头来，我吃了一惊。
是怜生！
可是，当年那个少年现在已经成了青年，他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眸子里藏着的冷意，以及那张俊秀的脸。
凉国向来是蛮夷之地，那里的男子通常面目彪悍，体格健硕，皮肤黝黑，而乌尓涟长相俊美，皮肤成古铜色，看起来颇有中原武官的模样。
鲤儿站在我身边，偷偷和我咬耳朵，“这个皇子的母亲是灵朝人，被掳到凉国后生下他，然后过了几年就偷偷带着乌尓涟回了灵朝，但迫于生计，把他卖到了戏坊，两年前才找回来。”
原来如此！
乌尓涟朝圣上看过来，看见了我，一怔，我别过头去，尽量不与他视线接触。“灵朝的皇上你好，在下是乌尓涟，代表凉国来参加宴席。”他说，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圣上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我们灵朝欢迎凉国的皇子。”他说。
宴会开始了，我却无心咀嚼，因为乌尓涟始终盯着我，那炙热的目光让我无所适从，圣上察觉到了异样，“看来皇子殿下对我的美人很感兴趣啊。”他笑着说。
乌尓涟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圣上哈哈大笑着，说，“不如让柳美人为大家献唱一首曲子，给大家助助兴。”底下的凉国人大声叫好。
我没有办法，只能站起来，刚要开始唱，乌尓涟却制止了。
“我不喜欢中原的曲子，”他平静地说，“我们凉国人不会唱曲，也不懂唱曲。”
我心中涌现出他那时给我唱曲的画面，心中苦涩，眼睛酸涩。圣上有些窘，宴会继续进行下去。
灵朝和凉国的王族都喜爱在宴席上谈论政事，果然，圣上开始提及停战的条件。
“我别无所求，”乌尓涟面无表情，“我只要柳美人。”
此语一出，全场寂静了几秒，接着闹哄起来，凉国人大声叫好，在他们看来这是羞辱敌国君主的方式，底下的老臣气的胡子翘上天，个个都坐不住了，妃嫔们则幸灾乐祸。唯有我，感到无所适从。
圣上脸色很难看，“皇子是在开玩笑吧？”他说，“朕这里有比她漂亮的多的美女…”
乌尓涟厌恶地看他一眼，“不，我就要柳美人。”他坚定地说。
“得到了柳美人，你们就停战？”圣上一字一顿地说，有些动摇。
乌尓涟点点头，“我们凉国人，一言为定。”
当天晚上，我就被送进了乌尓涟的房间。他穿着寑衣，墨发如瀑，我被包得像个粽子，他则呵走了其他奴婢，温柔地解开包在我身上的被褥。
我透过气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咬住了乌尓涟的手臂，直到手臂渗出血印。他也不说话，而是痴痴地望着我，目光里的一腔深情能把我溺死在里面。
我别过头去，他把我掰过来，看见我的脸上挂着泪珠，便亲了上去，试图吻干我的泪痕。
我想推开他，可怎么也推不动，他气喘吁吁地啃噬我的肌肤，动作青涩，没有技法，一如那个害羞的少年。
“你…这几年没有过别的女人？”我问，他们凉国的男人极其好色，对美女的喜爱远胜灵朝。
“没…没有…”他紧紧搂住我，生怕我走开，“我后来被…送到边防去当兵，然后战争中遇见了我的阿哥，他认出了我，我就回了凉国。”乌尓涟把头埋在我的肩上，低声说，“我的胸上刻了一个怜字，是我母亲刻的，他们嫌寓意不好，给我改了…我遇见你后，对别的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
他嗅嗅我的脖颈，“你的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他失望地对我说，“但是，我还是要你…”他眼底的火焰燃烧起来，我们缠在了一起，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弱柳，就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你为什么不让我唱曲？”一夜过后，我问他。
“你只能唱给我听。”乌尓涟含糊不清地说。
我噗嗤一笑，他直起身来，热烈地看着我，“弱柳，和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凉国，看沙漠里的星星。”
“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我笑笑，“但是，我要杀了灵朝皇上才能和你去。”
他一脸困惑，我向他讲出了自己的身世。他蹙着眉头，好一会说，“我可以帮你，不过我们凉国已经和灵朝停战了…”
我理解他的难处，说我可以自己去，乌尓涟说不行，太危险。
“那怎么办？”我有些生气，“我一定要杀了他。”
乌尓涟看看我，“弱柳，他做你的枕边人这么久，你真的要杀了他？”
“你不知道，和他在一起，我从不快乐，”我说着，手攥成了拳头，“我的心中只有…”我愣住了，自己的恨意去了哪？是消失在他的温柔耳语中了吗？
不，我要报仇。
过了几天，我去了圣上的寝殿。
“圣上，臣妾要走了，给您请个安，唱一首曲。”我说，圣上正在批阅奏折，回头，一怔。
那天我穿得很像若离姑娘，妆容也一样。他放下笔，“柳儿，你想干什么都行。”他宠溺地说。
我笑笑，开始唱：“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唱到相思一句时，我将乌尓涟给我的匕首抽出，朝圣上脖颈刺去。
可圣上好像有预判，抓住了我拿着匕首的手，脸上满是哀伤，“你…真的要刺我吗。”
我一愣，但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还是刺了下去。
圣上倒在血泊里，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若离姑娘…”他说，然后气绝。
我呆坐在地上，乌尓涟和其他凉国士兵冲了进来，他看见满手是血的我，知道我完成了心愿。
“弱柳走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四.
三年后
灵朝立了圣上的弟弟做皇帝，而凉国与灵朝间已有三年未曾打仗。
新立的皇帝是个贤明的君主，把灵朝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交口称道。
而凉国也立了乌尓涟做王，熟知灵朝语言的他，带领凉国人做经济，做的风生水起。
我成了母仪天下的凉国皇后，而后宫中除我之外并无他人，每天也乐得清闲。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美好，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娘，我想去爹爹那玩！”我的女儿嘟着嘴巴看我。
“好好，娘带你去。”我宠溺地看着她，一抬眼望见了天空中飞扬的柳絮。
弱柳弱柳，腰细如柳。
原来世间万物，并非命定。
就如我苏弱柳的命运，一切尽在无言中。
番外
我是当今的圣上，名叫楚灵。
在我小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女孩闯进了我的生活。
她叫苏弱柳，与她的名字相反，她是个杀蟑螂不眨眼的女孩。
那天是一个大晴天，我在宫里的后花园玩，我的小皮球滚到水沟旁，一只大蟑螂爬了上来。
我吓得大叫，可我那是一个弃妃的孩子，又有谁来救我呢？
这时，她出现了。
她拾起皮球，一抖，蟑螂掉在了地上，再一踩，蟑螂就归了西。
“喏，给你！”她说，声音奶奶的，与刚刚的残忍截然相反。
我认识她了，可她始终不知道我叫什么。
因为在灵朝，废妃的孩子会被杀掉。母亲为了我不被父皇杀掉，把我藏了起来。
苏弱柳在皇宫里待了一个月，因为相国有事处理，便把她寄养在当时的太妃，也就是苏墨的姑姑那。
我们每天晚上趴在后花园的阶梯上看星星，聊天，她说她以后要嫁一个特别厉害特别爱她的男子，而我说我想娶了她。
“少做梦了！”她说，戳戳我的脑门，“你连蟑螂都怕，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我很沮丧，问她怎么办，她想了一会，说读书是最好的办法，并且从家里偷了好多书出来，给我看。
我逐渐学会了许多知识，也能侃侃而谈了。一次偶然遇见父皇，他考我问题，我都答的很好，父皇欢喜极了，也忘了废妃的事，把我立为皇子。
我兴奋地跑出宫想告诉弱柳，可她已经跟着相国回家了，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很多年之后，我成了太子，又成了圣上，可我始终忘不了那个女孩。终于，在一次召见中我又见到了她。
“相国之女，苏弱柳！”
我看着她，她还是那么可爱，一张瓜子脸配上清丽的眸子，乌黑的长发及腰，我想，她到了适嫁的年龄了。
我和苏墨说了这件事，他却连连摇头，在他陈腐的观念里认为，我不该娶他的女儿，废妃的儿子甚至出生都不该出生，他与我在群臣前争辩，语言无比尖刻，我恼羞成怒，赐了他满门抄斩。
我不是不知道这会牵扯到苏弱柳，可当着群臣百官的面，我又刚上台，于是苏墨就成了牺牲品。
苏弱柳我特别嘱咐不能杀，要带活人来，可还是被她逃脱了。
我为了不被催促去结婚生育，专门捏造出一个若离姑娘，其实，就是按照苏弱柳捏出来的，但我又怎能娶一个罪臣之女？我的痛苦无人知，直到我听说她去了江南，成了乐妓。
后面的故事，就不必赘述。
临死前，我贪婪地看着苏弱柳的面孔，想要记下她的一切。
可是又怎记得住呢？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吧，苏弱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