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玩具洋球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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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会吞噬一切，可讽刺的是，黑暗从不主动吞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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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是打算在这里喝上两杯，还是跟我出去一起走走呢？”'老师'从吧台前起身，扯了扯衣服。
哈姆没有说话，但是侧身让开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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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夜风也很凉爽，说实话有些舒服过头了。
城街的灯都还亮着，有人们交谈的声音，洋球海波动的声音，宁静祥和。
“我们去海边走走吧。”'老师'说。
哈姆跟着'老师'走去。
“你觉得这里是什么？”'老师'问。
“这里应该用了一种，魔法吧？”
“嗯！”'老师'惊讶地看了看哈姆，“用来干嘛的呢？”
“首先是，进入这里的人，会在当晚感到非常的疲惫，之后，这里的一切东西，空气，场景，光线，或者说这整个世界，都像迷幻剂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快乐和满足。”
'老师'点点头。
“没错，光鲜亮丽的海，澄澈的天空，素简的房屋，富足的资源。这些就是迷幻剂。
“不止是你们，这个岛上住着一些，在'时间之外'漫长旅行中，发生了不那么可怕的异变，而获得了各种各样超能力的人。
“他们有着你们远没有的能力，有些人能无限地飞行，有些人可以瞬间移动，有些人可以仅凭想象就创造出物体。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选择留在这里。
“也就和时间越来越远。”
“我不理解。”哈姆说，“我不理解，这些空间的作用机理。”
随后哈姆看向'老师'，希望'老师'给出解答。
“我也不知道，哈哈，相反，这也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老师'抬头看向夜空。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时间之外'如此变化无穷，看似没有规律。
“它既会赋予像我这样的很多人难以想象的能力和永无止境的生命，让我们不再受到常理的束缚和死亡的困扰。
“又会让一些人永远地留在某些地方，其实好像，每一个地方，都在尝试着留下谁不是吗？”
哈姆想了想，确实如此，黑木留在了一开始，优唯他们留在了墓地雪山，眼镜他们留在了漫画里。
“这里没有时间，这里没有答案。”'老师'说。
“我的理解是，时间就是个苛刻的老板。”
'老师'说到这里自己笑了一下，仿佛是自己觉得这个比喻很好笑。
“一旦你停下了，你跟不上时间了，祂就会把你甩掉，甩到这'时间之外'，而防止我们这样的人在'时间之外'作妖，影响到时间的正常运行，所以祂放置了很多很多地方，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把你永久地囚禁在某个地方。
“首先是很多困难的事情，你们遇上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这片空间有着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苦难。
“而如果那些苦难没有摧毁你，紧接着，祂就会给你展示一种甚至几种，'幸福'。
“通常情况下，刚从苦难中走出的人，无法拒绝。
“这里也一样。
“当然我也不一定正确，我希望你去帮我证明。”
'老师'最后说。
他们这时候走到了码头边，灯塔的灯光原先一直照着码头，此刻移到了山顶。
“这码头的形状很奇怪不是吗？”'老师'指给哈姆看。
码头也是积木搭成的，连接码头延伸出去的板和岸的交界处的，是几个巨大的积木孔，而奇怪的是，这些连接孔并不只有一组，而是两个两个一组，在高于地面的地方还有好几组。
“这是什么意思，码头可以向上挪？”哈姆看不懂。
“大概是吧。”
“等等，你扯到哪里去了。”哈姆试图把话题拉回来。
可是'老师'没有理睬他。
“这里的人们，是从海里获取东西的。
“这个世界没有其他的岛屿，没有船只来往。
“每天，这个岛上的人们回去邮局，在登记员那里写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白帽会操着灯塔的灯光，在码头周围找到宝箱。
“那些从海底浮上来的箱子里，就有着人们前一天，统计下来的所有东西。
“我困了。”'老师'突然开始往回走。
“你如果想要他们帮你带点什么，现在还来得及。”他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哈姆知道'老师'一定是有目的的，只是可能还没到说的时候。
或者自己还不够格知道他的目的。
哈姆看了看码头，和码头下的海，再看了看灯塔。
他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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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起床，唉？”羽毛一早就来打开了哈姆的房门。
但是哈姆居然已经醒了，正站在门后。
“跟我来。”哈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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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叫醒了十四和林杰，还带着羽毛，早早地就到了码头。
码头上停着一艘船。
“你搞了艘船？”林杰觉都看醒了，“这玩意也是积木拼的吧？”
“嗯。”哈姆点头，“我们要走了。”
“这么快？”林杰喊出声？
哈姆很欣慰，没有听到“为什么”。
“就用这艘船离开吗？”十四问。
“往哪里开呢？”羽毛也问。
“不知道，但是我们要走了。”哈姆说。
说完，哈姆把一个绳头递给林杰。
“这是啥？”林杰这才发现，码头上放着一大捆绳子，粗略估计能有几百米。
“你如果不知道这玩意怎么用那就是最好的。”哈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转身就跳上了船，三两下就一个人开走了。
“喂！哈姆！”羽毛人都看呆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哈姆已经开着船出去了。
林杰拉住绳子，心里一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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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要验证一件事情。
他要验证，这片海根本出不去。
这些海洋球，凭什么能托得起这么厚重的船。
果然，开出仅仅一百多米，这艘船和哈姆，突然失重下沉。
没有落水的声音。
哈姆就这样轻飘飘地，安静地沉到了这片海里。
越往下沉，这些海洋球就越透明。
沉下去大概十几米，哈姆看见自己那艘积木船骤然炸开，炸成了一大滩海洋球。
哦，原来是这么来的。
哈姆再向远处看去，那个码头的活动平台的插孔，不只是高于地面的地方有，在地面之下，在海平面以下也有，甚至，一直延伸到哈姆看不见的海底。
哦，这不是个岛，这是一座山，这个世界，最高的山。
哈姆慢慢地沉下去。
呼吸越来越困难。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哈姆的身体摆动着，尝试从这片海里获得一点让他逃出生天的浮力。
可是没有，就像海洋球不可能承载得起厚重的船一样，海洋球也承载不起厚重的他。
迷幻剂一般的海。
鲜艳，美丽。
轻浮，空洞。
所以，我拒绝轻而易举的获得。
这样想的时候，哈姆的腰间传来一股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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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杰十四和羽毛花了能有十分钟才把哈姆拉上来。
“你，在，干，嘛？”林杰和十四一字一句地说。
“别生气别生气。”哈姆刚被拉上来就被骂了，他再一瞟，羽毛也在很生气地看着他，哈姆只能笑着打哈哈。
“我在验证一个猜想。”哈姆说。
“这里不是岛。
“这里是山。
“他们的所有东西都是从海底浮上来的，我的船也是。
“但是我一旦开出一定的距离，船就沉了，而沉下去的船，炸开变成了海洋球。
“我昨天晚上来过这边，看见那个码头就觉得很奇怪。”
哈姆指了指码头和岸的连接处，其他三人看过去。
“为什么，有那么多连接孔，难道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把码头重新装一次吗？
“答案是，确实，因为他们从海里获取的所有东西，最终都会回到这海里，再变成海洋球。
“所以从不知道多久之前开始，这片洋球海的水位，就在不停地上升了。
“所以需要不断地，不断地，提升码头的高度。
“这不是一个岛，这是一座山。
“底下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被淹没了。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轻浮的，积木搭起来的房屋，连羽毛都可以随便把墙扣掉。
“看上去五彩斑斓的海，但是海洋球承载不起任何有重量的东西。
“这个世界施舍的就是这样轻浮的满足。
“而他们喜欢这样轻浮的满足，所以他们变成了轻浮的东西，身体变得轻浮，灵魂变得轻浮，即使有着飞出这里的能力，也不想思考，也不会飞起来。
“而最终，在这里享受这种简单的快乐的，沉溺在这种唾手可得的幸福里的这些人，会不知不觉间，就被这片洋球海淹没。”
哈姆说完，另外三人都说不出话了。
岸边兀地传来鼓掌的声音。
'老师'站在岸边：“精彩。”
随后'老师'把手一挥，把黑夜拉进了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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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他们就是如此麻木。”
'老师'带着哈姆四人走回了街道。
街道已经亮起了灯，整个岛的人俨然进入了夜生活。
可是仅仅两个小时前才日出，仅仅十几分钟前，'老师'才把白天赶走，扯来黑夜。
“他们就是如此麻木，白天如何，黑夜如何？不过是享乐的方式不同，时间和光线，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没有意义。”
“他们就是如此冷漠，这里就是如此贫瘠。”
'老师'说。
哈姆突然想起来，最开始，他就在地铁站里听过这两个词。
冷漠，贫瘠。
从'老师'的口中。
“你想到怎么出去了吗？”'老师'扭头问哈姆。
“我们是被灯塔的光一照，就来到这里的；他们每天的物资，是被灯塔的光一照，就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把这个世界跟其他地方连通的，就是灯塔的那个灯。”
'老师'点点头。
“灯塔是指明方向的信标。
“当他们为了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每天都把灯塔指到港口，他们就会变得极其短视。”
“那你们准备走了吗？”'老师'问。
哈姆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林杰，去找卞庄和北方，还有辛可。”哈姆没有忘记一起来的人。
但是'老师'抬手挡住了林杰。
'老师'朝着广场扬了扬脑袋。
哈姆看见，卞庄他们三个人，在广场欢呼的人群中，笑得毫不掩饰。
“你们注意到昼夜交替了，他们没有。”'老师'冷漠地说。
哈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师'突然把手指放到脸前。
“你们不同，但是他们不是，他们没有你们这样丰满。”
“所以，嘘，别叫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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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帽！”'老师'走到灯塔的时候朝着白帽张开双臂。
“老科特！”白帽跟'老师'抱在一起。
“他们要走了。”'老师'说。
白帽听见'老师'这样说，看了看哈姆四人。
白帽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语气，神态，眼神，都跟先前完全不同。
“你觉得他们可以吗？”白帽问'老师'。
“我不知道。”'老师'好像笑了一下。
“行吧，跟我来吧。”白帽对着哈姆他们招手。
白帽领着几人，一直走到灯塔顶上。
在这里，能看到更为广阔的海面。
白帽把操纵灯的把手让给哈姆，哈姆拉着灯朝着四面八方扫了一圈。
被照到的地方，都是五颜六色的海。
但是不论多远，不论哪个方向，都只有海，别无他物。
几个人看着哈姆，等待着哈姆的下一步动作。
“脚底是无法穿透的地面。”哈姆突然开口说。
“四周是空泛无边的海洋。
“所以我们能离开的方向，
“只有天空！”
哈姆猛地将灯一拉，剧烈的光束径直指向天空。
“哈哈哈哈哈！”白帽毫不遮掩地笑起来。
“可以啊小子。”白帽拍了一下哈姆，“上去吧！上去就可以走了。”
“我说了我们要一起走的。”哈姆看向羽毛说。
羽毛开心地笑了。
哈姆让开，让其他人先上。
林杰，十四和羽毛依次走上了灯，随后化成一道光飞上了天空。
哈姆是最后一个。
“去吧，不过后面，就要困难得多了。”
'老师'看着哈姆说。
哈姆没有回答，反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老师'好像没有想到哈姆会发问，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地，'老师'笑了，他看向外面那片洋球海。
“我看着这个世界从一颗星球被淹没到这般地步。
“这里是中转站。
“这里是祂对付普通人的最后手段。
“每一个人，进入到'时间之外'，都会走过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
“而他们无一例外，都会来到这里，五千年来，始终如一。”
'老师'又看向哈姆。
“我在这里，等着会把灯光和目光，投向天空的人。”
'老师'说完的时候，哈姆飞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