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永远递不出去的信

妈：

今早赶公车上班时，从车窗外看见了微光，这又我让我想起了去年九月你们来广州时的场景。

那时候我也是早早起来坐公车去接你们，到达机场时，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你们才出来。你和老顽童一人背着一个双肩包，就像情侣款一样。我在电话里叮嘱你们，带一两套衣服来就好了，到了广州再给你买新的，可你们还是带了。我接过老顽童的双肩包，走在前头。

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你才六十多，还有二十年陪伴我，而老顽童七十多了，剩下的时间比你少，所以我做什么总是先考虑老顽童，而忽视了你。

如果真的有时光穿梭机就好了，我希望能回到2018年，就算拼了命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不让你再下海南干活了。

在地铁上，你对我说，坐飞机还真是快，比汽车还舒服，那是你第一次坐飞机，没想到却是最后一次。

我说你们明年来，我一定买中午时间段的给你，不用你们那么赶了。你抿嘴一笑，那口白牙的笑脸，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转公交时，有人给你让座了，而老顽童头发并没有多少白丝，所以没有人给他让座。向来晕车的你，这次倒没有，反而一直观察周围，这是你第一次来大城市，我知道你心里面肯定充满好奇。

下车的时候，你比老顽童还淡定，跟着六姐从车后门出去，而老顽童就像个小孩一样，耍了点小聪明，以为是从前门出去，那一刻，我开始意识到，老顽童真的老了，曾经老顽童就是你我的顶天柱，现在的他也开始慢慢变脆弱了。

我以前很憎恨他，但也深深爱着“他”。我总是在想他以前为什么会出轨，我们那么爱他，他却说寡妇的子女有多好。随着时间的逝去，看到他去哪都紧紧拉着你的手时，我知道，有些东西该释然了。

回到我住的地方，我让你两先去洗澡，吃完午饭休息一下，再带你们去逛街。

下午带你们去买鞋的时候，我让你们自己挑，而你们总是悄悄偷看价格，看到200多的时候，就拉着我们往门外走。

我知道你们心疼我们赚钱不容易。但小时候你们给我们买东西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就买了。如今我们赚钱了，给你买东西，你们反而替我们省。

大概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天性，而子女对父母的爱是人性。

买衣服的时候，我挑了很多件给你选，我说那件颜色好看，其实你更喜欢那件有花色的，但不敢说，你总是太过依赖，太过害怕，不敢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敢说。我说再给你买多件裤子。

六姐说，买多少给你，都是放在衣柜里，舍不得穿，最后过时了。

那时候我们总是不理解你，明明买这么多好看的衣服给你，为什么总是不穿。

直到你去世，我们下海南还在说你，连去医院都不舍得穿好看的。六姐说，明明把你那些烂衣服扔出去了，你还捡回来一直骂她。

而大伯母一句话点醒我：你妈不是不想穿，而是每天都要干农活，穿再好看去都会变得脏烂，而住在这种山旮旯的地方，穿再好看也没人看。

是啊，你一年出街的次数都不超过3次，老顽童总是不愿意带你去，让你在家看屋，生病穿那么好看干嘛。

你总是这么这样，舍不得吃，也不舍得穿。

你明知道六姐是刀子做豆腐，有时候说话重了点。她买了阿胶给你吃，只是说了一下，让你们不要一次放那么多，而你却赌气再也没有碰过那盒阿胶。

还记得你当时候哭着对我说，连你六姐都开始欺负我。我不停安慰你，你的情绪很激动。我知道这么多年很辛苦，从来没有享福过，一直陪着老顽童窝在这座大山。干这么久，一分钱也没有在自己手上过，连老人金都要拿出来与我们分享。

我知道你心里满满都是委屈，我见证过所有与你被人辱骂的场景，想到这些我的内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陪伴你，更恨自己的自私。

如果下跟海南过年，我就能及时发现你的病情，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你多聊聊，这样我就能发现出问题。

妈，我还是无法接受你不在的事实，昨晚打开手机的相册，一看到你那微眯的眼睛，我就悔恨终身，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