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不起白纱，但愿为你一路披雪
穿不起白纱，但愿为你一路披雪
（一）
猫猫曾问石凡，为什么那么喜欢猫？石凡说，因为我喜欢你。
猫猫很喜欢石凡这个回答，虽然不清楚他口中的喜欢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意，但简简一句足够把她内心的冰天雪地融化。
这世上大概只有石凡一个人会把苗苗叫成猫猫。想到这里，猫猫放下行李，掏出手机给石凡发了一条短信:我要走了。
石凡没有回复。
机场的广播反复播着催促登机的消息。猫猫叹了口气，拔下手机里的SIM卡扔进了垃圾箱。
（二）
一个人要把暗恋从少年坚持到成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猫猫也觉得自己的这种态度实在匪夷所思。
大二时，眼都没眨一下就退了学，她怕错过他，便孑然一身前往这座城市。
在上吐下泻和古怪的方言里坚韧得像一棵树。
即使清楚方便面的调料包对身体有害无益，她也不敢丢弃，打着减肥的借口啃馒头蘸酱，也要保证手机通畅。
就在她千辛万苦准备迎来爱情的曙光时，却在出租屋门口被一个陌生女人拦住，对她软硬兼施，嘤嘤哭泣。
瞬间，她的信仰崩塌了。
那个女人是石凡的姐姐。
她多次偷窥石凡手机才得知猫猫的住所，确定位置后立马开车过来。她带猫猫去麦当劳用餐，动情地劝猫猫离开石凡。她对猫猫说，你是个好姑娘但不适合石凡。还补充道，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就应该替他着想，你没背景怎么给他的事业锦上添花，这样只会拖垮他。
猫猫怯怯点头后，慌张地逃走了。
那天午夜，挂在窗前的贝壳风铃突然滑落在地，猫猫开灯望了望，没有理会地上的碎片。
关灯，紧闭双眼试图再培养睡意，可耳畔不停回荡着那句“拿钱明天就离开吧”。
虽然猫猫已答应了那个女人的请求，但惶惑不安仍在继续。
眼角有液体溢出，从左眼流进右眼，又从右眼顺着耳廓往下流。
猫猫还没来得及对石凡说她喜欢他，那心事就已经昭然若揭并遭到了强烈反对。她从小女孩长成大姑娘，她从无辣不欢的四川搬到四季分明的华北。这七年来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石凡，然而不等终途却要退场。
若猫猫突然消失了，石凡会不会满世界找她，会不会难过得借酒消愁，她其实并不敢知道。
临行前，她再三思量决定带走那笔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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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等石凡发现猫猫不见时已经是猫猫离开的第三天中午了，他想跟她商量一下买房之事，结果，电话始终没有接通。
他这才想起她那天发了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给他，说要走。
他跑到奶茶店找她，被告知她不干了。他又赶紧跑回出租屋，结果房子已有新主人。唯一留下的是一只叫朵儿朵的枫叶鼠，他送给她的礼物。朵儿朵的脖子上还系着一颗转运珠，这是猫猫的随身之物。见状，石凡便把它抱回了家。
朵儿朵在石凡家里情绪很低落。它拒绝吃任何东西，卷缩在笼子一角闭眼睡觉，石凡问朵儿朵，你是不是想你的主人猫猫？朵儿朵用力地鼓鼓腮帮子，满眼失落。石凡叹了口气，才几月一只小动物与人就产生了感情，这么长时间，何况是人？
房东对石凡说，猫猫临走前见过一个女人，那女人短发，一身白色西装。石凡知道，那女人是他姐姐。这份内疚让他疯狂地找她。
石凡对他姐说，你怎么能这样呢？她还是个孩子，没有了家也退了学，你让她失了工作如何生活？姐姐说，她都已经20岁了，她走时拿了我的钱，她怎么会还是孩子？石凡哑然。是啊，她都20岁了，她还懂得走了要拿些补偿。那她来这个城市找他也是另有用意啊！
从那天起，石凡开始慢慢接受姐姐给他安排的相亲。
半年之后，石凡结婚了。
婚宴上，伴娘团要求新郎对着新娘大喊三声我爱你，他恍恍惚惚接过话筒，说出来的竟是——猫猫，我爱你。
宾客一片哗然，新娘赶紧上前解释，这是我乳名。
石凡识趣地圆场，来，今天不醉不归。可不管与谁碰杯，酒里现的人儿都是猫猫。
他苦笑，肯定是自己喝多了，不然怎么会有这般说辞？
是啊，他好像都没来得及对她说他爱她。
不知多久，石凡真醉了。睡梦中总是第一次见到猫猫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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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石凡第一次见到猫猫的时候正好20岁，当时猫猫还只是个13岁的孩子，对于一个20岁的人来说，当然不可能喜欢上一个13岁的孩子，不过出于好奇，石凡走到了猫猫面前。
那天猫猫穿着一套白蓝相间的校服，她低着头，夕阳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就是那种落寞的神态吸引了石凡，他觉得她符合笔下的女子。
于是他上前跟猫猫搭话，琐琐碎碎说了很多，直到猫猫抬起脸时，他才发现，她原来一直在哭。
石凡问，你为什么哭？猫猫不回答，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石凡慌张地从包里拿出一张餐巾纸，猫猫接过来擦。那天石凡一直陪猫猫走到了她家门口，道别时，猫猫才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句话：哥哥，明天你还会送我回家吗？石凡点头答应了。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石凡刚来到约定地点天就撒起了泼。而猫猫蹲在地上，头深深埋在双臂中，麻花辫上的卡子歪歪扭扭貌似自己胡乱扎上去的，白色百褶裙被涂上了乱七八糟的颜色……这一幕像极了他笔下女主纯净忧伤落魄的少年模样。
当雨停了，猫猫才抬起头来对石凡说了句对不起，轻微浮肿的眼睛刺得石凡心生疼。他想问猫猫究竟遭遇了什么，却没敢问。
后来才知道，猫猫在那天什么都没有了。
猫猫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母亲为了保护她的学费，活生生地被父亲用擀面杖打死。后来她报了警，父亲在私人赌场被抓，母亲则来不及抢救便去了天堂，她一下子成了孤儿，所以这伶仃的少女才在放学路上哭泣。
不过，从得知真相起，石凡决定照顾猫猫直到她成年。
以他的经济收入供猫猫读完大学并不难，何况他笃定若把猫猫的经历码成文字定会在社会引起强烈反响。到那时候，所有事情的价值就不单单是用人民币来衡量了。
对猫猫而言，却是整个绝望的夏天里唯一的一丝慰籍。一个模样成熟的男孩子愿意带着她吃饭，和她说话，逗她玩笑，在故事中还会出现她的名字，还有什么比这更好？
那篇小说完稿的时候已经深秋，故事里的猫猫考上了梦寐以求的重点大学，父亲也改过自新努力经营着一家水果店，生活貌似都朝美好方向前进。
猫猫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解，问，那个给予女主多年帮助的大哥哥哪去了？石凡大笑，在猫猫鼻子上轻轻刮了刮没有作答。
猫猫16岁那年，石凡决定回家接管生意。猫猫去车站送他，她对石凡说，她很喜欢他。石凡说，我也很喜欢你。
猫猫说，不是那种喜欢。那天猫猫执意要石凡答应等她再长大一点，再决定对她是哪种喜欢。然后，猫猫开始写起了文字，拼命追赶石凡的步伐。
四年后她来到这座城市。
他去接她，他发现她长高了，不像以前那般纤细颀长，有了曼妙的身段，孩子气荡然无存。石凡想：如果早几年，她看到纷纷扬扬的大雪，定会惊叫不已，或许他还得陪着她在这冰天雪地里欣赏上数个小时等日出呢。
而猫猫也发现石凡变得更加成熟，穿衣风格也温尔儒雅。
她亲热地走过来，石凡本想给她一个拥抱，却收了手，时光对少女的雕刻让他有些尴尬。
最后只是简单提议，外面下了雪，夜景特美，我给你拍张照吧。
不要。
第一次看到雪的猫猫兴奋的像个孩子，不顾石凡劝阻就地打起了滚，边闹腾边邀请石凡，来啊，我们一起白头冻鼻子。
无奈，石凡拗不过猫猫，只好陪她一起放飞自我。石凡开心极了，咯咯笑出了声。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和猫猫在一起是这么幸福。这是为什么他没多想。
接下来的日子，猫猫过得特别充实。跟着石凡一起吃饭，一起玩乐，一起写作，一起参加周末的短途度假。不过石凡始终没说什么。猫猫不知道石凡喜不喜欢她，石凡自己也想不清楚。
他陪她度过了少女时代的伶仃，可他总觉得当年遇见她的时候，她还太小。后来石凡常常在纸上写下猫猫的名字，一张又一张，直到姐姐警觉起来，问，她是谁？你女朋友？你喜欢她？
石凡没有理会，如果是，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没想到姐姐会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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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航班的目的地是曲靖，石凡说过，如果非要找一个城市安度余生的话，那非这个城市莫属。猫猫在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转悠了一周后，决定在这里开店做生意——卖书。
猫猫的书店与其它书店略有不同。她更多的时间是卖故事不收费。
店门左边的窗户被涂成了黑色，猫猫就在这儿上面用粉笔演绎世间男女的悲欢离合，绝大部分女主的名字都被唤作苗苗。出乎意料的是，很多顾客都肯定故事中的女子就是猫猫。他们说，那女子倒是真像老板娘你啊。
猫猫笑而不答，顾客也不深究。不过每个故事她都不愿用结局来结束，不管是相爱多年的恋人，还是冤家路窄的神经男女，他们是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是深拥挥手就此天各一方，猫猫都会停笔给人遐想的空间。
偶尔也有人问，老板娘，你爸妈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猫猫就摇摇头说，是石凡给起的。虽然没有人知道石凡是谁，但很多人还是很喜欢看猫猫的文字。
每年，猫猫都会飞几趟石凡可能会去的城市。她希望创造一种相遇的巧合，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她想，也许这就是缘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店里啃苹果，听见一个女人在喊：苗苗。
苗苗，这不是她原来的名字吗？是啊，这可是她的名字。当年石凡每次去学校看她，总会送她一个猫咪玩偶。猫猫曾多次埋怨石凡，为什么总是送同种玩偶，她床头都快放不下了。
石凡每次都用同一个口吻回答，我喜欢猫，但更喜欢你，再说猫儿有九条命呢，是不是很像你？
猫猫不接受也不反驳，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天，天好蓝，石凡好高。她发现，她真的像极了一只猫，什么都不怕但却又什么都怕。后来，石凡不再送她玩偶，直接唤她为“猫猫”，时间长了，猫猫也就默认了。
回忆是毒药，眼泪是最好的见证。
若不是小女孩拉猫猫的手说，阿姨别哭了。猫猫都不敢相信内心还有此执念。
她拼命地打着哈欠想掩饰刚才的失态，不料小女孩指着那扇窗户兴奋地问，阿姨，你也叫苗苗吗？我们俩可能是同名哦！然后，猫猫回过神儿来，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石凡，他盯着她良久。
然后，他看见了猫猫那双十年如一日的美丽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