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一提到家乡,首先想起的便是家乡的尘土:这些细碎而且绝不挑食的尘土啊,无论是人是畜,只要暴露在这狠毒地尘埃中一秒,便会立刻被这饥渴的黄沙所覆盖;街边上的七零八落的垃圾桶,此刻则穿了迷彩服,借由其中五颜六色的被沙打得瑟瑟发抖的垃圾袋发出微弱的呻吟;那些高耸伟岸的老式居民楼,此时亦耐不住这土的消磨,原本洁白的墙面上伴随着棕黄色的铁锈,也渐渐被削出了龟裂的纹路。每当这个时候,天空便成了一顶灰白色的罩子,阳光稀稀疏疏地从这罩子的缝隙里洒落下来,有种病患一般的绵软无力。然而,即便如此,我依然爱着我的家乡。
我仍然还记得奶奶家的院子。那是个70平大的院子,在夏天给我带来了无限的乐趣。其中,一条红砖铺成的小径贯穿南北,从大门直达奶奶的屋子。而在小道的两旁,则种植着各式各样的庄稼。这边,番茄还是青色的,那边攀在墙角的硕大的丝瓜却早已晒成了干;这头,瓢虫和飞蛾还在绿叶间飞舞,那头的蝉却早已累得歇在了葡萄藤上。我坐在藤下的的阴影里,坐在小小的老木凳上,倾着头,静静地参与着这片盎然。夏风迎着面吹来,有时会吹掉一片极绿极绿的叶子,有时却向我的鼻腔灌入绿叶的香气。偶尔院子里的大白狗会懒洋洋地吠两声,但很快又会回归沉寂——这沉寂可不是大城市里那种空荡荡的、死一般的沉寂,这是一种万物和谐葱荣的安宁。我爱这安宁。
我也还依稀记得,那段夏日里与老弟一同争斗的时光。按动扳机!只见晶莹剔透的水从枪头碰涌而出,像子弹一样直直地朝老弟射去!老弟连忙用手遮住脸,连连向后踉跄而去。他虽然一面高喊着投降,另一只手却暗地里举起他的武器——“呲”——只一瞬间我的视线便全被水雾给遮住了——我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清凉。“呃啊啊啊!”我爆发出了一声怒吼,更快速地对水枪充气,板机也几乎被我摁坏了!我俩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不断过招,肆意地挥霍着这水,享受难得的属于我们的盛夏时光。气用完了,水也用完了,我们便气喘吁吁地躺在葡萄藤下的阴凉地里,享受着快活后的劳累。
这次冬天回老家过年,是在我20岁的这一年,也是第一次。我坐在列车的椅子上,头倚在列车车窗上,看着那些土黄色的山丘,那些不断分分合合的银色铁轨和混凝土电线杆们疾驰着向后逝去。列车咕咚咕咚地往前去,伴随着床上乘客们的呼噜声、笑谈声,还有偶尔传来的轻轻地撕泡面的“撕拉”一声————我知道,过不了多久,整节车厢便会飘香四溢。我也知道,过不了多久,我会回到一个充斥着沙土但是却可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