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牡丹》|第24集 阿施的婚姻观 玉翎的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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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爱情不是交出自己的身心灵魂,换一个可以靠着哭的肩膀?”
“荒谬!十八、九岁的你哭起来一枝梨花春带雨,自然有大把的肩膀乐意让你靠。如今你尘满面鬓如霜,男人还指望你为他分忧解劳呢,你靠上去人家当你是练九阴白骨爪的梅超风!”
“太赤裸裸了。涓涓今天早上还说你和孟繁星在一起,无限柔情似水。”
“那只不过是我被人打落的门牙早就自己和血吞下去了而已。我可不敢尝试在男人面前诉苦,再好的男人也不行。”
“你到底爱不爱孟繁星?有多爱?”
“他对我很体贴周到,自身条件也不错,有足够结婚的诚意,我认为他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阿施一口气不间断地说。
“到底爱还是不爱?”玉翎执拗地追问。
“我们彼此欣赏,在一起很轻松很快乐,”阿施说。“没有惊涛骇浪,但求细水长流。翎子,这是目前我对爱情的理解。人年纪大了,想法会不一样。”
玉翎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刻:“那不过是因为孟繁星没有带给你惊涛骇浪的体验,所以你只能调整自己,只能这样去诠释爱情。”
“你今天怎么了?”阿施敏感地反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像不大对头。”
玉翎马上泄了气:“没有。只是听着这些老歌,有些感慨。”
“和秦中恺吵架了?”
“没有,不是,”玉翎语塞。纵使相知如此,她又能告诉阿施什么呢?说自己对年过花甲的刘家鼎动了心,还是说那一番冲动到荒唐的表白?太丢脸太离谱了,会被她骂死。
“翎子,差不多就得了。爱情和婚姻本来就是两回事,再绚烂华美的爱情,也注定要平淡下来的,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平淡些。天天惊心动魄你也受不了不是?”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阿施果断地掐掉她的藏头去尾。“沈玉翎小姐,婚姻同时也是一种制度。你进去了,就必须接受现实。偶尔心有不甘,那就只能回首、回首、再回首,仅此而已。”
阿施肯定是以为她又想起了程雳,才会有这一番说辞。阿施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烧灼她、侵蚀她的,另有其人,另有情由。
玉翎苦笑,满怀怅惘:“说来说去,女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所以啊,自己和自己斗,永远不会赢的,不如放弃挣扎。”
放弃。啊是,道理是很简单的。可是心呢,那一颗需要呵护,需要撒娇、需要把七情六欲尽情渲泄的心呢?怎么放弃?!挂断了电话,玉翎更加迷惘。
音响里接下来是“多年以后”、“跟往事干杯”、“驿动的心”……一首首都是耳熟能详的老歌。玉翎沉醉在怨海情天重重叠叠的咏叹里,有些神思莫属。
然后,随着一阵陌生而激昂的鼓点,响起一首她过去从没听过的曲调:“……渴望,死心,再痛一下,碰碰久违的挣扎。幸福的代价,也许只能刹那,你还敢不敢要它?!”撕心裂肺的唱腔,荡气回肠的和声,歌词中那个激越的问号触到心头那一点痛处,让她悚然而惊。
关于自己的这颗“死心”,为什么会为刘家鼎那个人震荡起来,玉翎根本无法解释,也无意去寻求解释。感情本身是毫无道理可供追究的。但她很清楚,刘家鼎并没有爱上她。阿施曾经说过,男女之间的情事,最理想的状态是相恋,其次是单恋或者暗恋,最惨的是无人可恋。而她为刘家鼎的“动心”,和任何一种“恋”都不沾边,充其量不过是幻觉,而且是一厢情愿的幻觉。
又不是情窦初开,多少蝶舞蜂狂的场面都横眉冷对过了,怎么还会染上这么可怕的病?再说也不是孤苦伶仃,更没有资格奢谈风花雪月了,这算什么呢?阿施才苦口婆心地教导过,做人要现实一点。现实!自己一向来不也挺现实,挺明白的吗?平静安稳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何必节外生枝?老寿星活腻了,要找砒霜吃吗?!
一时间,玉翎对自己非常失望。她赌气似地关掉了音响,狠狠地咬自己的嘴唇,一下又一下,越咬越重。很痛,是,很痛。但肉身痛过之后,她心里倒有些恶作剧式的轻松。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玉翎却觉得自己连日来阴沉沉的心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儿可以放晴的意思了。
玉翎很顺利地找到了酒店。到指定的培训登记处报了到,领到房间门的磁卡,她弯下腰准备提行李上楼。恰恰在她接触到行李箱拉手之前的一霎那,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提起了她那个小小的箱子。
玉翎愕然抬头,刘家鼎从天而降,稳稳地站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玉翎瞠目结舌,这一惊非同小可。
“你来这里接受培训,并不是秘密,”他笑了,仿佛她的问题十分幼稚。
这么说,他是专程冲着她来的了。
他微微倾斜着身子,酒店大堂亮晃晃的灯光下,也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意味。而他的横空出现,将被刻意压在累累岩层之下的暗潮,猛然掀开了一个大口,瞄准她前一分钟还预备要彻底麻木的意识,毫不留情地冲击过来——玉翎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领着玉翎乘电梯上到六楼,找到了她的房间;放下了行李,他说,附近有一家意大利餐馆很不错,你一定饿了,我们去吃晚饭吧;于是玉翎跟着他,再乘电梯下楼;走到停车场,他又说,开我的车吧,反正吃完饭还一起回来……
被动地服从他的全部指令,直到在餐馆里坐定了,玉翎还是失魂落魄地。晕眩的感觉挥之不去,为了不至于倒下,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思维却空前苍白,大脑完全失去了运作的机能。一个简单的问题不断地重复拷问: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却寻不到答案。
新鲜的面包送上来了,配着牛油。菜单送上来了,沉重的烫金的一大本。玉翎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目光凝固在漂浮着冰块的水杯上,仿佛什么都看见了,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她似乎很固执地想弄明白那些冰块怎么能够那样晶莹透亮,又为什么会沉浮在她面前的杯子里,却怎么想也想不通。
“小姐,可以点菜了吗?”白衣的waiter提高了声音。“小姐!”
“噢,”玉翎翻开菜单,正看见意大利面那一栏,顺手点了一份鲜虾奶油面。刘家鼎默默地审视着她,也没有多说话。
那天,当她挺立在那儿,两只眼睛燃烧着野火一般的光芒,对他说了那样的一句话之后,他是相当相当震惊的。当时没有做出反应,因为实在是事起仓促,而且超出了任何常识的范围,也没有过往的经验可借鉴,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以他的社会地位和名望,很容易想到任何一个主动向他示好的女人都居心叵测,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别的值钱的东西;但以他的人生阅历,他又不能同意自己将玉翎划归到那么低俗浅陋的类型。
那么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其实直到此刻他还是找不到答案,也理不清头绪,只好暂且把这问题搁置起来。或许她只是孩子气,情绪容易冲动。那么,既然这种冲动的起因是他,他便不能够一直保持沉默,否则对她很不公平,也有欠礼貌。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以后总免不了会碰面,弄得太僵了对彼此都有害无益。
于是他今天上午打电话到护养院去,想约她出来见一面,却被告知她不上班,到奥巴尼培训来了。恒安公司是有几家老客户在奥巴尼的,也应该去探访一下了。他是信奉“今日是今日毕”的人,所以干脆也开过来,打算把该处理的事情一次性都处理掉。
过了很久很久,他自己的蔬菜沙拉已经快吃完了,玉翎面前的那一份却没被动过。刘家鼎清了清嗓子,思量着怎么把话题导上正轨:“翎子,你多少吃一点。”
她抬起右手,拿起小叉子,开始慢慢地吃她面前的那份沙拉,那姿势毫无表情,像是一个听到了指令的机器人。
她直到此刻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隐隐约约地,他有些体会到她压抑的,不肯形于声色的痛苦。要助她一臂之力,将她从迷沼中解脱出来的责任感更加强烈了。他字斟句酌地开口:“翎子,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子,在社区,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你很讨人喜欢,我很喜欢你,所以从一开始就把你当作一个忘年之交,是吧?那天你说你爱上我,说实话,真让我受宠若惊。可我很老了,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我不可能带给你任何属于快乐或者幸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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