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是条狗
真的，老四就是一条狗。
老四并不纯正，有位养狗人士很确定说过它是京巴和斗牛的后代，至于它妈是京巴还是斗牛就无法确定了。反正它就是一条杂种。从相貌还可以看出老四有斗牛的基因，巴掌大的圆脸上虽然缺少了皱纹，但是不失应有的丑陋。牙齿明显外呲，一张大嘴广阔得既不和谐又让人有点害怕，以致在它打哈欠的时候都让人浮现出“虎口脱险”的联想。而且它两只硕大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所以也为此招来了很对的回头率。两只眼珠就象镶嵌在那儿的一对圆溜溜的玛瑙，晶莹剔透。在它需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的时候，你保准会不禁心生怜悯，这杂种就是用这么一副可怜相，让人毫不吝啬得把手中的食物投送给它。老四的体型虽然有京巴的样子，身材却是斗牛一般五短健壮，短小精悍的四种肢粗大有劲，走起路来“噗噗”有声，伴随着明显的前后两个罗圈腿地滚动，晃悠着圆鼓鼓的身躯，充满着可爱。身体固然有京巴的样子，神情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偶尔流露出京巴的温柔，虽然掩藏不住斗牛的憨态。象极了大山后面逃荒的汉子的那个进城打工挣钱的傻儿子（只此隐喻，别无他意）。
我与老四结缘是在十二年前一个黄昏。是冬末春初末已经记不太清了。确切时间是在路灯还没有点亮的黄昏，我一如既往地散步在小区外围的一条小土道上，我基本每天都要来这里走走。因为这地方是城区难得的一块裸露土壤的地方。除了几棵张牙舞爪的老杨树就是一个些随便堆放的建筑材料。
那天我正走着，突然听到“汪—”的一声，声音不算很大，所以我没有害怕，反而感觉惊奇：这地方虽然经常有野猫野狗出现，但是它们天生胆小，发现有人都会迅速逃遁。反而这一声叫声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寻声找去，在一堆大理石板傍边，一只灰褐色的小狗正蜷缩那儿瑟瑟发抖。是它听到我的脚步声受到惊吓还是无奈的向我求助我无从而知。我并不讨厌狗，但是也不是爱狗人士。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家里先后也养过三次狗。至于它们的后来怎么样的归宿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所以此时我对于眼前的这条小狗也是抱着一种冷漠的心态准备离去。“汪”，又一声短小又充满着无助的叫声直渗进我的心房。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想看看仔细看看它到底怎么着了。
我蹲下身子，看到这个拳头大的小东西首尾相触蜷缩成一团，一双乌黑瓦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我，却又怯生生地不敢正视。对我多少还有些敌意。但是对我伸过去的手却没有反抗，反而很配合地顺从着我的携抱。我看它也就是刚刚满月的样子。起初还在我的手里不停地发抖，在我轻轻地抚摸它几下后它便平静了许多，还不时伸出温暖而又潮湿的小舌头舔舐着我的手指，好象在表达谢意。
我肯定它是一条流浪狗的后代。此时我再没有理由不把它带回家。虽然妻子极力反对。但是她又执拗不过充满欢喜的儿子。也许是因为我在此之前曾经喂养过三次狗，或者是后来人们开玩笑说我家已经有三口人了：儿子是老大，妻子是老二，我是老三，所以给这条狗起名叫“老四”。
从此，老四变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接下来给它洗澡、做窝、打防疫当然都是不可缺少的事。喂食的时候也缺少不了妻子，经常地跟儿子因为老四该吃多少而发生激烈争执，很多时候的家庭矛盾升级到一旦把我掺和进去，最后的结局就是他们娘俩反倒团结一致对我开始攻击。我总是感觉我的地位应该是排在老四的后面，我才是真正的老四。
老四以后成了跟我散步的忠实玩伴。习惯成了自然。每天到点它就是不吃不喝也要与我一起出去散步。每天的这个时间是它最兴奋的时候，这个傻狗居然摇头摆尾百般献媚，误认为是我在遛它，殊不知是它在陪我散步。
畜生毕竟还是畜生，既便是把它排行老四、既便有时候称它为毛孩子。
我们全家人因为老四的第一次分歧就是关于栓狗绳的问题：儿子极力反对，他用亲身体会来充分证明对于拴上狗绳的桎梏和压抑，他说不低于天真烂漫的童心被关在枯燥无味的教室里！我用方圆与规则来反驳他，并用西方国家绅士出门装束领带洋装西革装饰自己作为辅证，那些绅士老爷出门不打领结不系领带就难受。儿子始终无动于衷。终于在老四三岁的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得到了论证。
那天晚上我和老四与往常一样出来遛弯。在路上我就感觉到了老四的反常，它不但频繁地撒尿用尿圈它不知道圈了多少次的地界，还不时地把鼻子贴在某个地方深情地长嗅。那种嗅完的暇意，完全就象影视剧里吸食了毒品的瘾君子。而且此时的老四也极不情愿跟随我的脚步。反而是我跟在它的身后跟着它走。由于没有栓绳，转眼间老四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无论我怎么的呼唤，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也一直没有老四的踪迹！
那一天儿子总算后悔没有听我话拴狗绳了。我们全家人疯狂地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老四的踪迹，在彻底绝望的时候，老四竟然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来了。全家人的欢喜反到成了老四的压力。它象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蜷弓着背，不时地抖搂着满身上的泥污。我心疼的把它抱起来，并给它洗了个热水澡。
那次老四一夜未归不知道它做了什么错事，蜷缩在窝里足足睡了两天。儿子担心地贴近它的窝听到老四的鼾声方才确定老四不是病了而是累了！据说老四那晚一夜未归是做爸爸去了！不管怎样有此一闹全家一致同意给老四拴绳了。
拴了绳的老四更显的温顺乖巧。只要有吃的、到点就出去遛弯，它就显尽所有的媚颜讨好你。
如此相安老四陪着我们度过了12个春秋。
这一年的夏天，我与老四一如既往地遛弯回来，它进屋就跑到水盆痛饮，喝了老长时间也没有抬头，肚子明显得撑了起来，滚瓜溜圆。起初我并没有当回事，直到发现老四一直趴着懒得动弹才觉察到不对劲。第二天老四还是那样懒洋洋地趴在地板上不愿意动弹，我就伸手去抱它，它竟然咬了我一口！把我的虎口撕了一个很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人们都说狗嘴是臭的，咬了人伤口很疼。瞬间的疼痛教我失去了理智，抬腿一脚就把老四踢去了好几米远。这时候妻儿也都过来，边帮我清理伤口边责打老四。老四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任凭二人的责打。
从医院注射了狂犬疫苗回到家，看到老四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趴在原处，如同忏悔一样。
根据老四的反常，我们全家决定带它到宠物医院找医生咨询一下。咨询之后才知道老四患上了心脏病，已经严重到了积水。
这是一个噩耗。这一噩耗完全治愈了我的手伤的疼痛。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家人都在围绕着老四的病情而忙碌。除了跑宠物医院就是从网上寻找治疗方法。看着老四瞬间消瘦的身体，大家都心如刀绞！宠物医生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们说老四这种身材短小的品种最容易患心脏病，一旦得上发现积水后基本就没有恢复的可能，并让我们做好善后的思想准备。
为了尽量延长老四的生命，儿子还买来了制氧机和注射器。心脏积水后就会压迫到肺，肺被压迫之后临床表现为张着嘴大口呼吸，舌头发紫。这时候就得即时给老四注射利尿剂并给它吸上氧，否则，老四就会在痛苦中死去。
我们曾经想对老四实行安乐死。鉴于12年的朝夕相处的感情终究没有下得去手。也许这样才是对老四最大的残忍，老四的状况日益渐重，死亡之魔已经悄然来临。
老四的最后一天明显地出现了回光返照。这天看起来他的表情很坦然，也精神了很多。它拖着病重的身体艰难地在我们共同居住了12年的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四肢朝下趴在客厅里，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
至此，我们彼此相伴了12年朝夕的伙伴最后在无言中离别。虽然期间我们之间出现了很多不愉快：我打过它，他也咬过我，但是我们最后还是化解了那些不愉快，最后以对方方生命的终结而画上了友谊的句号。
这一友谊，完完全全超越了人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