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祥感赋求和耻，遭罢职北归咏洞庭｜宋词佳作欣赏(50)
张孝祥画像
张孝祥（1132年-1170年），字安国，别号于湖居士，历阳乌江人，卜居明州鄞县（今宁波）。南宋著名词人，书法家，唐代诗人张籍的七世孙。善诗文，尤工于词，其风格宏伟豪放，为“豪放派”代表作家之一。有《于湖居士文集》、《于湖词》等传世。
长淮望断
六州歌头
长淮望断，
关塞莽然平。
征尘暗，
霜风劲，
悄边声。
黯销凝。
追想当年事，
殆天数，
非人力，
洙泗上，
弦歌地，
亦膻腥。
隔水毡乡，
落日牛羊下，
区脱纵横。
看名王宵猎，
骑火一川明。
笳鼓悲鸣。
遣人惊。
岁将零
念腰间箭，
匣中剑，
空埃蠹，
竟何成。
时易失，
心徒壮，
岁将零。
渺神京。
干羽方怀远，
静烽燧，
且休兵。
冠盖使，
纷驰骛，
若为情。
闻道中原遗老，
常南望翠葆霓旌。
使行人到此，
忠愤气填膺。
有泪如倾。
【注】六州歌头：词牌名。长淮：指淮河。宋高宗绍兴十一年（1141年）与金和议，以淮河为宋金的分界线。此句即远望边界之意。关塞莽然平：草木茂盛，齐及关塞。谓边备松弛。莽然，草木茂盛貌。“征尘暗”三句：意谓飞尘阴暗，寒风猛烈，边声悄然。此处暗示对敌人放弃抵抗。黯销凝：感伤出神之状。黯，精神颓丧貌。
当年事：指靖康二年中原沧陷。殆：似乎是。“洙泗上”三句：意谓连孔子故乡的礼乐之邦亦陷于敌手。洙、泗：鲁国二水名，流经曲阜（春秋时鲁国国都），孔子曾在此讲学。弦歌地：指礼乐文化之邦。《论语·阳货》：“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邢昺疏：“时子游为武城宰，意欲以礼乐化导于民，故弦歌”。膻，腥臊气。
毡乡：指金国。北方少数民族住在毡帐里，故称为毡乡。落日牛羊下：定望中所见金人生活区的晚景。《诗经·王风·君子于役》：“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区脱纵横：土堡很多。区脱，匈奴语称边境屯戍或守望之处。“名王”二句：写敌军威势。名王：此指敌方将帅。宵猎：夜间打猎。骑火：举者火把的马队。
埃蠹：尘掩虫蛀。零：尽。渺神京：收复都城汴京更为渺茫。神京，指北宋都城汴京。干羽方怀远：用文德以怀柔远人，谓朝廷正在向敌人求和。干羽，干盾和翟羽，都是舞蹈乐具。静烽燧：边境上平静无战争。烽燧，即烽烟。“冠盖”三句：冠盖：冠服求和的使者。驰鹜：奔走忙碌，往来不绝。若为情：何以为情，犹太今之“怎么好意思”。翠葆霓旌：指皇帝的仪仗。翠葆，以翠鸟羽毛为饰的车盖。霓旌，像虹霓似的彩色旌旗。填膺：塞满胸怀。
汴京城
这首词作于宋孝宗隆兴二年（1164年）。隆兴元年（1163年），张浚领导的南宋北伐军在符离（今安徽宿县北）溃败，主和派得势，将淮河前线边防撤尽，向金国遣使乞和。当时张孝祥任建康留守，既痛边备空虚，尤恨南宋王朝投降媚敌求和的可耻，在一次宴会上，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词作。
此词里描写了沦陷区的荒凉景象和敌人的骄横残暴，抒发了反对议和的激昂情绪。上片，描写江淮区域宋金对峙的态势。“长淮”二字，指出当时的国境线，含有感慨之意；下片，抒写复国的壮志难酬，朝廷当政者苟安于和议现状，中原人民空盼光复，词情更加悲壮。这首词的强大生命力就在于词人“扫开河洛之氛祲，荡洙泗之膻腥者，未尝一日而忘胸中”的爱国精神。
岳阳楼
念奴娇
洞庭青草，
近中秋，
更无一点风色。
玉鉴琼田三万顷，
着我扁舟一叶。
素月分辉，
明河共影，
表里俱澄澈。
悠然心会，
妙处难与君说。
着我扁舟一叶
应念岭海经年，
孤光自照，
肝肺皆冰雪。
短发萧骚襟袖冷，
稳泛沧浪空阔。
尽挹西江，
细斟北斗，
万象为宾客。
扣舷独啸，
不知今夕何夕！
【注】洞庭：湖名，在湖南岳阳西南。风色：风势。琼：美玉。着：附着。扁舟：小船。素月：洁白的月亮。明河：天河。明河一作“银河”。表里：里里外外。此处指天上月亮和银河的光辉映入湖中，上下一片澄明。岭海：岭外，即五岭以南的两广地区，作者此前为官广西。岭海：一作“岭表”。
孤光：指月光。肝肺：一作“肝胆”。冰雪：比喻心地光明磊落像冰雪般纯洁。萧骚：稀疏。萧骚一作“萧疏”。襟袖冷：形容衣衫单薄。沧浪：青苍色的水。沧浪一作“沧溟”。挹：舀。挹一作“吸”。西江：长江连通洞庭湖，中上游在洞庭以西，故称西江。北斗：星座名。由七颗星排成像舀酒的斗的形状。万象：万物。
扣：敲击。扣一作“叩”。啸：撮口作声。啸一作“笑”。不知句，赞叹夜色美好，使人沉醉，竟忘掉一切。
张孝祥塑像
这首《念奴娇》，是张孝祥的代表作。公元1166年（宋孝宗乾道二年），张孝祥因受政敌谗害而被免职。他从桂林北归，途经洞庭湖，即景生情，于是写下了这首词。开篇直说地点与时间，然后写湖面、小舟、月亮、银河。此时作者想起岭南一年的官宦生涯，感到自己无所作为而有所愧疚。而且想到人生苦短不免心酸，不过由于自己坚持正道，又使他稍感安慰。他要用北斗做酒勺，舀尽长江做酒浆痛饮。全词格调昂奋，一波三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