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堡 2
君海棠脸色倏然发白,手中酒水泼洒而出。君惟明面色一整,劈手夺过酒碗,“舍妹不胜酒力,让许长老笑话了。”
君海棠直直望着许浩川,“为何六大门派要围剿逍遥宫?逍遥宫当年却是做了何等大恶不赦的事?”
许浩川冷笑,“当年逍遥宫与魔教勾结,屠我中原各派武林人士,幸得君盟主率众剿灭,否则今时今日,江湖恐已落入逍遥宫和魔教之手……”
君海棠怔然僵住,不知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心窝一阵绞痛,眼前人影模糊,渐渐淡去、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睁开眼,发觉自己已躺在房内,心间仍是万般绞痛。一侧丫鬟们则大喜:“小姐醒了,快去禀告少主!”
君海棠她强忍住痛,摸出只翠绿小瓶,倒了颗血红色药丸吞下肚,随即双手捏诀,闭目运气。自记事起,每逢月圆之夜,她便心痛如绞,仿佛刀割匕刺。有时甚至不必等到月圆,若大受刺激,心痛亦会发作。幸得翠姨配有独门丹药,可减轻发作时的痛楚。
请来的大夫给君海棠探完脉,却道:“小姐脉象正常,服几帖舒心凝神的方子便好。”
君惟明面沉如水,心道:吐血昏迷半日,还说无事?看来这洛阳第一名医恐也是浪得虚名。他冷淡打发走大夫,望着妹子忧心忡忡。
君海棠故作轻松,“我无事,只是听了许长老的话……”话未说完,思及此前之言,她脸色骤然转黯。
“当年之事,我亦不甚清楚。但爹临终前曾说,围剿逍遥宫乃是他生平最大错事,想必这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君惟明见她神色凄然,又温言安抚了一番,坐在床边亲眼看她沉沉睡去方肯离开。
此后几日,君海棠足不出户,静心修养。其间她从壁影处得知,君惟明狠斥了君惟馨,林渊亦道出绢画的来由。君惟馨知晓真相后反而大发脾气,将自己反锁于房内数日,摔碎砸坏不少家具物什,在众人连番哄劝下,这才渐渐消气。
君海棠始终想不通为何林渊会突然对自己示好,他平日和君惟馨相处甚欢,洽意融融,二人必是一对爱侣。林渊其人清俊潇洒,但平日看向她的目光总带着怪异的探究,令她深感不安。
这一日身子大好,君海棠在堡中闲逛了一圈,又到君惟明书房里看了会书,眼看已近晌午,起身回屋。
前方两个丫鬟手提食盒,行走间低语不断。
一人低笑:“林二爷和惟馨小姐本来两情相悦已久,海棠小姐才来堡里没多久,便把人家情郎给抢去。”
“我听到的却是林二爷主动向她示好。”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海棠小姐有所表示,林二爷能主动去理睬她么?便连少主也……”
一人惊呼:“她和少主可是兄妹!”
“你不知,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听说当年堡主成婚日,她母亲强闯喜堂,还将众多来观礼的大侠打伤……”
这时苏婉的贴身丫鬟流云匆匆跑来,“你二人过来,婉小姐有话要问。”
三人急奔到怜荷居,苏婉已端坐在花厅,面前跪了七八个下人。
流云厉声喝问:“那黑珍珠是少主专程给婉小姐寻来的宝物,谁这般大胆敢偷去?”众人瑟瑟发抖,都说不知,流云脸色变得难看,“早上还有何人到过此处?”
一名小丫头颤声说:“海棠小姐一早曾来过。”苏婉端茶的手僵在半空。
此刻君海棠亦跟了过来,恰好踏入花厅,众人一见,气氛霎时变得古怪。待君海棠行近,苏婉无意瞥过她襟口,面上惊讶顿现。
“妹妹若缺首饰,尽管来我处拿,可那珠子是你大哥特意寻来送我的,还望妹妹……”
君海棠一愣,苏婉这是在说自己拿了她的珠子?霎时觉得匪夷所思,“婉姐姐,我可没拿过你甚么珠子。”转身欲走。
此时,君惟明已被请了来,瞧见几人站在花厅当中,气氛古怪,他不禁皱眉,“何事?”
流云抢着开口,“少主送婉小姐的黑珍珠不见了,如今正在海棠小姐身上……”
君海棠解下颈中串着黑珍珠的乌金链,冷声问:“是这颗么?”苏婉眼睛一亮,伸手欲接。不料君海棠倏然收回,“此为我娘遗物,原本有一对,只是其中一颗被我押在了岳州岳阳楼。”
君惟明若有所思,“原来徐掌柜说的抵押珍珠的姑娘便是你。”
众人没料到君海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脚下慌乱踢动椅脚,一颗珠子便滴溜溜地滚将出来。那可不正是另一颗黑珍珠么?与君海棠襟口上的毫无二致。
君惟明拾起珠子递给君海棠,“既是你娘遗物,就该完璧归赵。”他略为思索,又扯下腰间一块牌子塞入她手中,“日后在外若有所需要,持此令牌到君家酒楼商铺,便如我亲临一般。”
君海棠伸手接过,令牌上依稀还存有他的体温,她心角某处不由轻轻陷下。
当夜,君海棠在房中思索良久,来堡半月,要探查之事无从下手,而自己压制心痛的丹药已告罄,看来是该回谷一趟了,说不准还能在翠姨处探得些口风。于是她留书一封,趁夜色已深,掩门离去。
她不欲为人发现,专拣偏僻的地方行走。暗穹里乌云朵朵,蔽月无光。经过西北林边时,那里数间小屋隐约传出细微声响。忽而哇啦声一阵,枝叶深处飞出几只乌鸦,叫声在暗夜里极为瘆人。君海棠一心离堡不愿多事,此时更是心中发毛,忙运起家传轻功,无声无息绝尘而去。
她万万没料到,方才自己身侧的那间破弃小屋,在静谧了半晌后,又传出细碎之声:“你约我来此,不说正事,却动什么手脚?”
一个低沉的男声讥讽道:“才过多久,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他日你那新人,终究是要死在我等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