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简单的佩丝

（一）

越南小妹佩丝，她来到台湾己经快一年了。卖过咖啡，卖过菜，还在工厂做质检。

她圆圆的脸，眼睛扑闪扑闪的，饱含千言万语，特别有灵气。佩丝在咖啡店的工作，还有半个月就结束了。老板娘嘴碎，又爱美，佩丝没事就给她揉肩捶背，她十分爱用。望向佩丝的眼神，都十分的喜欢。谁都喜欢做事麻利、说话果绝的人，更何况这么厉害的人还格外讨好自己。

佩丝给老板娘揉完肩膀，来了客人忙了一会后，就准备吃饭了。同事还有小慧和欣宜，她们己将简易的餐桌放好，小慧拎过餐盒，一一分起来。佩丝过来坐在粉色的小板凳上，高傲地看了她俩一眼，将口罩取下，划起手机。小慧年龄略大些，见谁都是一笑脸，嘴甜心细，做得时间最久了。欣宜刚来没多久，为人大大咧咧，接过小慧递过来的筷子，回以笑脸，吃起来。小慧压低声音，和欣宜聊着天，夹了一块肉放在佩丝碗里。

佩丝连忙夹起“不用，我吃不完”

小慧讨好地笑道“多吃一点，你吃，把她吃掉”，用手将她挡回去。

佩丝笑起来有二个小酒窝，光彩流动，娇嗔地看她一眼，没再说话，低头看手机继续吃起来。

小慧又将豆干放到欣宜碗里，欣宜连连摆手，不用了，你自己没剩多少，这样你吃不饱。

小慧坚持将豆干放到她碗里，笑着说，我吃不多，这些够了。

两人攀聊起来，小孩多大了？在哪里读书？老公做什么呀？一顿饭的功夫，家庭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欣宜做事下力，喜欢这店里的氛围。不过，就是佩丝不冷不热，管她呢，我是来做事的，合则来，就多聊，不合就少理她。

很快来到下午时分，准备做卫生。店里整理过，接下来要打扫厕所，欣宜有些不情愿，正在犹豫，小慧进来让欣宜出去，要自己来。换欣宜不好意思了，推辞道还是我来吧。

小慧脑袋往柜台方向歪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我这鞋子不怕湿，你的球鞋一下子就湿了。

欣宜明白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毕竟是上班时间说太久话也不好。点点头，好吧，明天换我来。

第二日，欣宜用心地做着事，这里有点脏，那里好多灰，做的专心，也忘了花了多少时间。一出来就听到老板娘严厉大声地说“做事要麻利一点，如果每个人清理后台要花那么久，我这店的事就做不完了。”

欣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将手上动作加快些。又觉得满腹委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得心理难受。将嘴巴闭紧，闷头做起事来。只觉得旁人像是投来异样的眼光，让欣宜像做错事似的没抬头，她其实很想抬眼看看别人，是什么眼色？讥笑？还是同情？

煎熬到中午时分，欣宜想着之前在书上看的一句话，如果是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你，那一半是说你一半是借机敲打别人，不用太放在心上。如果是私下悄悄跟你讲的，你就要十分重视。

想完这些，欣宜心态也平静了许多。小慧还是和往常一样，将碗筷分给大家，欣宜接筷子时，小慧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是鼓励，也是安慰吧！欣宜也回她一个笑容。佩丝继续低头看着手机，小慧将肉要夹给她，递到半路佩丝像长了眼睛似的，把碗拿的远远的，微笑着摇头。

小慧笑笑只好作罢，就夹给了欣宜。二人吃着饭谁都没讲话，老板娘在她们旁边进进出出，欣粗用余光瞟着老板娘在柜台前忙碌，压低声音问道“我刚才？”

小慧忙摇头，出声讲别的话题欣宜虽不解还是接过话头，两人又聊起来。在下午打扫时分，后厨只剩欣宜和小慧两人。小慧探出头往前瞅瞅，快速说道“老板娘耳朵很尖，你觉得她像在做事其实她耳朵竖起来的都听到的。然后有时候佩丝在讲话要注意，她会跟老板娘讲。”

欣宜一脸惊愕，下巴都快掉了。转念一想，也是有可能。她除了老板娘可就没将谁放在眼里。忙点点头，然后两人会心一笑，加快手头的工作。小慧低声说“卫生天天在弄得，也不会很脏，你动作要再快点”

欣宜秒懂，还是低声问了一句“我上午弄很久吗？”

小慧往外看了一眼“很久，你进去老板娘就在看时间，后来一直叹气”

欣宜叹口气，无奈地笑了下“我是弄得很细致，既然如此，我以后就知道了”，心理狠狠地说道，以后不这样干了，这么下力却不讨好。

过了一秒，老板娘忽然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向后走去。小慧和欣宜很有默契，抬头互望，相视一笑。

老板娘让小慧去做其它事，然后将佩丝唤来同做。欣宜内心没有任何波澜，转身去拿挂在一侧的手套，佩丝嘴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将欣宜的手套夺下。欣宜被这一举动弄懵了，问了句“不能用吗？”

佩丝难道露出一个笑脸，又说了句什么话就出去了。欣宜看着她背影，有些生气，但她那一笑，欣宜气消了却又一头雾水，想着要问下她们，那手套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再多想，端起小桶走出去了。

欣宜做完手头的事，就直接开始打扫厕所。想清楚了，既然这是工作，也就没什么好嫌的。正弄着，佩丝进来让欣宜顺便要擦一擦外边的桌子。欣宜看着她，心理想着你不也是来做事的吗？还指挥上我了？要做什么老板娘自然会说，不用你来传达吧。主意拿定，欣宜开口拒绝了，老板娘说了一件事干好再干别的事，那个桌子我没时间弄。

佩丝立马收回了笑脸，临出门前愤恨不平地看了欣宜一眼。

欣宜才不管这多，也不屑和她计较。她才23岁，小姑娘，自己都二个孩子的妈了，怎么可能和她一般见识呢。只是，自己也不是随意好被揉捏的人。

隔天上班，欣宜还和往常一样，每个人都打招乎，笑脸相迎。摆放蛋糕时，老板娘心情好说着笑话聊着天，讲了一个往事欣宜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这是在说吗？

老板娘说之前有二个帮工在这里吵起来，两个一前一后来这里上班的，后进来的是个火爆脾气，前进的那个也挺强势的。二人做事都是极快，一天为打扫个厕所两人骂了起来，一个说你又不是老板，我凭什么要听的。另一个就说你就是要这样做。老板娘絮絮叨叨说着，欣宜不动声色，心里明白的很，但她也没看佩丝，就像听姑事似的，一边做事一边望向老板娘。

小慧是个很聪明的，她接着老板娘的话模棱两可的说，哎呀，只要把店里事情做好，这就是最重要的。

佩丝没吭声，但满面笑容的望着老板娘。

欣宜做事照旧，中午也是和小慧谈笑风声。不过，都是聊些家常理短，做饭炒菜之类的相互交流。如果经过这些，还不知道如何去防范，那可就太傻了。以前欣宜很讨厌这些人，但现在也看开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仅凭一时之气可混不开了。

佩丝内心有些焦急，从越南过来她是通过中介的，要有劳动合同才可以继续留在台湾。每年都会查，而这间店是没办法给自己签劳动合同的。好在这里薪水高，赚得又全是自己的，只是还有三个月就到时间，若是还没劳动合同，自己可要被遣返回去了。

佩丝面上不露痕迹，但一有时间就开始催中介给她介绍些好公司。这天午后，中介打来电话，说有间公司待遇好，并且还会加班。只是晚上就要面试，也就是说，现在就要出发去！

佩丝一口应下，之前跟老板娘处得不错，佩丝认为她应该会让自己去的。向老板娘说明原委，老板娘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现在就要去？”

佩丝陪着笑脸，急切地解释着。

老板娘面色还是不好看“我这里是开店做生意的，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说走就走，我这店岂不是要关门了”

佩丝有些尴尬，还想继续解释，只是一急，说的话越南腔就有些重了。

刚好老板在，老板摇摇头有些无奈，还是让她去吧！

老板娘紧闭嘴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佩丝开心地向外冲去。

（二）

第二天，欣宜来到店里，老板娘在柜台前忙碌着，三人在后面做些整理、准备工作。就听到小慧在安慰佩丝，有可能是老板娘在和你开玩笑吧？佩丝眼波流动，摇头，我问过二遍了，她让我做完今天就不用来了。

小慧有些叹气，还是安慰着她。欣宜和她不相熟，也只是在旁默默做事听她们聊着。

欣宜有些感叹，很想说几句，但在这里说也不合适啊！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做起事来。

今天换欣宜加班，就看到佩丝换好衣服从她们面前经过。欣宜虽然没觉得她好，但以己度人，还是冲她挤个笑脸，说再见。

交完班欣宜很想和小慧吐槽几句，便慢慢地收拾着东西。小慧也很有默契，便加快了手上的工作。只是老板娘又叫住了小慧，得，这样子，我还是快点走吧！欣宜知道等不到她，便赶紧走了。

虽然店里很忙，但也很充实。回家还要准备晚饭，吃完再洗碗收拾，匆匆洗个澡刷下手机就催小孩快睡觉了。这可真是早睡早起，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一早起来，准备早餐，做好后叫小孩起床，欣宜急急地吃一些，便准备出门了。剩下的就由老公收拾。

来到店里，少了一个人总是忙碌些。经过昨天一晚，欣宜也想明白了。其实临时请假不算多大事，但招了个新人难免就多个人出来，趁此机会辞掉一个刚刚好。在职场上混久了，也大概知道些门道了。做到快9点钟，店里电话响起，“小慧，找你的”老板娘朗声喊道

小慧忙将手擦干，过去接电话，只讲了很短的几句，小慧将身上的工作服脱掉，来到老板娘跟前“我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老板娘只想翻个大白眼，估计不是忍耐着，一车的三字经都要飙出来了。

小慧看她脸色，抢先一步“要是不能请，我现在就离职。行不行？是家里有事也不是我要这样”

老板娘脸色铁青，不再说话，点点头。小慧拿起包包就走了。

老板娘将手里的东西摔在桌上，大声说“一个、二个都这样，我这店还要不要开了？”

欣宜只管低头做事，这时候还是不说话为妙。老板娘问欣宜“你知道她老公是干嘛的吗？”

欣宜摇摇头，问过一次她没说我就没再追问

老板娘愤愤不平，她这样不是一次了，上次也是这样，是有什么忽然发生的大事，要这样？如果是在厂里上班，也能说走就走吗？”

欣宜知道老板娘说得有理，但小慧人好，内心自然是偏向小慧一些。于是避重就轻，我还以为她是第一次这样呢！

老板娘一脸无奈，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等下把欣宜弄走了，就要换她头疼再招新人。

老板娘没再多说，去柜台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佩丝来了。这可以说是随叫随到啊。欣宜在心里想着。

这次搭班，欣宜和佩丝感情融洽了。佩丝的傲气没有了，她还是太稚嫩了！老板娘有那么好哄，人家还如何开店呢！欣宜和佩丝聊起来，欣宜之前去过越南，便对她说着下龙湾的风景，似乎佩丝不怎么感冒，她只说着自己没去附近玩过，家里爸爸开计程车，在家里自己不用怎么做事的。一边说，还露出手上一串沉香木。佩丝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欣宜顺势夸她手串真好看。

老板娘问佩丝那个香茅鸡怎么做？佩丝支支唔唔，老板娘好奇了，直接问“你会做吗？”

佩丝看一眼她，飞快地说“很简单啊”

“那是怎么做？”

“将香茅切了放进去一起炒就行了。”

老板娘微微皱眉，“是先放油？还是先放鸡？”

话到此，佩丝只好接话“先放油，然后再…”

老板娘点头，是啊，我就是想知道这个步骤。

快下班时分，老板来了，买了些越南春卷的材料，他们一家人很喜欢吃，有时候店里不忙时，会自己做东西来吃。

老板热情地喊着佩丝，等下不忙的时候，教我包一下春卷。

佩丝笑笑，眼神闪躲一下没说话。指指旁边，我还要干活。

老板不好意思地笑道，等你做完再弄。

佩丝笑笑转身走开。欣宜忙着手上的事，观察着发生的事。想着那等下我也可以看看，是怎么弄的？

终于忙完，欣宜还在换衣服，佩丝就己经麻利地褪去工作服，拎起包包向外快步走去。老板在后面急切地喊道“哎，还有春卷”

佩丝回头笑着说“很简单啊，直接包就行了。”

老板还想说什么，老板娘拦住了他。佩丝打个卡就走了。

老板娘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跟老板说“你要她包干什么？她不会弄的”

老板才恍然大悟，欣宜只当没听到，热情打个招呼打完卡就走了。隔天小慧来了，午饭时分，欲言又止，今天又是三个人一同吃饭。佩丝冲小慧一笑，接过筷子，隔了一会问小慧这个地方怎么去？

欣宜边吃饭边听着，小慧讲得很仔细，怎么走，说的一清二楚。几人快速吃完饭，就开始做卫生。找个空档小慧悄悄地问欣宜“佩丝怎么来了？”

欣宜解释完，小慧问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间题“昨天我走后，老板娘说什么了？”

欣宜觉得没什么好隐瞒，就说了。然后小慧自己说道“今天来，老板娘口气很差，说谈得工资里有全勤奖，如果下次她这样就要扣钱”，说完小慧一脸无所谓“家里有事，老公要上班也只能我请假，她要扣就扣。我又不是存心要这样，我也是不得己”

正说着旁边有人经过，两人默契地停止了交谈。下午时分，欣宜又将昨天佩丝的事讲给小慧听，还纳闷地说“问个菜她为什么这样支支吾吾？真是怪了”

小慧抿嘴一笑，她精着呢，不想说呗。反正问她什么，她都只说一点点。

欣宜终于知道刚来时老板娘说的那句话，佩丝啊，在哪里都不会让自己吃亏，聪明着呢。感叹道“我之前去过越南，其实越南很穷的，之前和她聊越南的风土文化，她却讲起她同学，说在胡志明一个月工资好高之类的，我还觉得纳闷，现在懂了。怎么现在的小姑娘都想这么多的吗？”

小慧点点头，她虚荣，她买化妆品、用香水，都是去商场专柜里买的，以前你没来时，她常会说去哪里逛、买什么之类的。现在反到不怎么说了。

欣宜叹口气，这些实在是没办法认同。看看眼前朴素的小慧，再看看同样朴素的自己，笑着说，咱俩是不是也要打扮一下了？

小慧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在开玩笑，有那个闲钱，还不如多买点实在的东西。

可不是吗？欣宜赞同地说道

佩丝回来做了几个月，没再像之前那样临时请假之类的，她做好打算提前一个月跟老板娘讲明，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她要去工厂上班，老板娘也明白，也没再做挽留。

这次佩丝回来，显然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向老板娘献殷勤的次数也少了，但做事也是挑挑拣拣，欣宜没差，反正做多做少都是做，再说她又年龄小，连带小慧也对她格外包容。

而欣宜想得却是，希望以后自己的小孩出来，也能碰到这些好人，也有好的环境。

社会这个大炼钢，自己吃过得苦，受过的罪，就总希望小孩可以不要再承爱。但有时候一想，人就是来吃苦的，若是温室花朵，又如何经历风雨呢！这样的孩子，长大也是无用的。

至少让她再强一点吧！坚韧的心性，丰富的学识，至少在面对困境或坏人时，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以后，还是要自己走完这一生呀！

想到这里，欣宜觉得换个角度来看佩丝，事情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