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单口相声到Stand up comedy

提起如今风靡一时的Stand up comedy (单口喜剧)，我一直觉得马三立的单口相声才算得上鼻祖。他把每一段单口，都说得那么清新隽永，余味无穷，让人百听不厌。他的经典作品《钓鱼》《逗你玩儿》《吃饺子》，在七八十年代老幼皆知。不只是天津人爱听，全国各地人民也耳熟能详。

他的单口不像现在的段子必须时时更新，与时俱进，而是可以反复听很多遍。听众明明知道它的包袱在哪儿，还是忍俊不禁，这就是相声大师的功夫。我记得那个简单平淡的小故事《逗你玩儿》，当年在大学宿舍里吃午饭的时候，学校广播电台曾多次播放过。每到结尾最后一句：

“妈妈，那人又拿咱家衣裳啦？”
“谁呀？”
“逗你玩儿！”

大家必然哄堂大笑。如今《吐槽大会》李诞算说得不错了，但是他的段子你会听第二遍吗？让人笑一次和笑无数次，这就是综艺演员和相声大师的区别。

经典单口相声有个共同的特点是引人入境。刘宝瑞大师的名作《连升三级》，曾经入选当年的中学语文课本。这个发生在明朝末年的荒诞故事被大师演绎之后无比生动丰满。目不识丁的张好古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到了翰林？被刘大师说着说着，你我就真信了。还无比惦记这个狗官如何露馅。最后那句 “一群混蛋“，相声大师跳出故事，痛斥了黑暗的官场，也没有人觉得突兀。传统文化千锤百炼出来的一个好故事，就是这么完美。

近期有一个美籍华人黄西（Joe Wong）在西方国家很火，他曾获邀请在美国记者年会表演。这个其貌不扬，戴个小眼镜，满脸书生气的黄西改变了许多西方人对中国人的刻板印象。我觉得他多少学到了一些中国单口相声的精髓。

他从不使用夸张的肢体动作，甚至模仿技巧也未见其佳。他的表演风格有点脱胎于马三立，不急不徐，娓娓道来。观众爱看他，纯粹是因为他的内容新颖，观点独特。甚至他略带中国口音的英文都不能影响他的舞台发挥效果。

我对他印象较深的一个小段子是讽刺特朗普的筑墙反移民政策的。黄西本人很反感特朗普，对这一点他从不避讳。他轻描淡写地说：“听说总统先生打算在美墨边境筑高墙，用以阻止移民。我可是中国来的......告诉你，关于墙，我懂的可比你多......（长城英文 “The Great Wall”）——那玩意儿没用。“ 观众已经大笑。黄西等了几秒，又加一句：”过上若干年，你那墙还未必能变成旅游景点。“

至此，观众爆笑。这个段子比不上传统经典，但值得听第二遍。秒杀大部分《吐槽大会》的作品。

《吐槽大会》曾经让我以为单口相声以一种新的形式复活了。看了几期，颇为失望。也许他们要赶档期，也许他们的写手队伍水平欠缺，总之出来的作品太粗糙。

举个例子，我觉得孙杨就是被《吐槽大会》不负责任的段子手给坑了。什么人会无脑到去这样的场合说什么：“霍顿你等着喝我的洗脚水吧。” 游泳池里还有其它的运动员呢，大家都是来自世界各国的顶尖竞技选手，这样说话未免打击面太大。

澳洲的霍顿已经为他的不妥言行付出了代价。尽管有几个居心叵测的澳洲纸媒力捧霍顿，他的中学母校拒绝把学校游泳池以霍顿的名字命名。理由是霍顿的种种不尊重他人的言行不符合平等博爱的人文精神。而我还没看见孙杨为他的幼稚言论道歉。

脱口秀变成出口伤人的武器，《吐槽大会》这个节目需要自省。

去年有一个比较火爆的美剧，叫做《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讲的是一个脱口秀女演员的成长故事。其实大家还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不断打磨作品，精益求精的故事。

麦瑟尔夫人是个有天份的单口喜剧演员，但她也有不能把大家逗笑的时候。

为了在不同的观众群中达到喜剧效果，她把每一个包袱的抖开方式都设计了四五种，然后根据观众的文化背景，教育程度，演出场合决定包袱的抖开方式。正是这个潜心打磨的工匠精神，让她的表演得到了飞跃，后来基本上场场爆满。我们的单口相声历久犹新，不也是一代代艺术家多年锤炼的结果吗？

澳大利亚有一个节目叫做LOL (Laugh Out Loud)，是在当地很受欢迎的一个脱口秀节目。我发现，这个节目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演员的模仿能力和表演能力比较强。他们普遍肢体语言夸张，模仿传神到位。但有的时候有点喧宾夺主，甚至削弱了语言本身的力量。另外一个缺点就是他们用的粗口脏话实在是太多了。这种东西偶一用之，可以表明这个节目接地气。 但是听多了未免觉得有点低俗下流。

听来听去，我还是最怀念我们的马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