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春笋

  农历二月，天气渐渐回暖时，老家的山上就开始长春笋了。每年的春天，我都会回到老家，到山上过一把扯笋的瘾。再亲自下厨炒一大碗春笋腊肉，狠狠过一把嘴瘾。老家春笋的味道，年年都伴随着我，成为我最浓的味觉记忆。

  老家的春笋有好几种，有黄竹笋、灰竹笋、水竹笋、麻竹笋、楠竹笋等。黄竹笋、灰竹笋、水竹笋在我的老家称为“小笋子”。黄竹笋的笋壳是黄色的，笋肉嫩黄如玉。灰竹笋的叶子和竹干为青绿色，笋壳则呈青灰色，笋肉为青绿。水竹笋长在山脚下、田埂上，笋壳呈红色，肉质洁白。味道最好的是黄竹笋。麻竹笋味苦，又很涩，很少有人当菜吃。老家的楠竹笋也好吃，但在我的老家，楠竹笋一般只用来做干笋。

  对我来说，扯笋是很有趣的事。老家后山，到处是大片的竹林，经冬雪春雨的滋润，格外青翠。春来，竹林中杜鹃花、梽木花等各色山花盛开，微风拂过，口鼻中满是清香。背着母亲缝制的大布袋，从蜿蜒的小路上山，无心欣赏美景，便一头扎入竹林深处，去寻觅春笋的身影。路边的竹笋肯定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要找到又大又好的竹笋，得钻入竹丛深处，深入岩石缝中，或爬上悬崖峭壁。有时得蹲下身子，有时需匍匐前行。竹丛中遍布蔷薇的刺，稍不留神，就会被扎破手，被撕破衣衫。扯笋很辛苦，会累得满头大汗，弄得满身树叶碎硝，手上、脸上到处被尖刺划伤。但当你看见一根根竹笋在地表的枯叶中探出头来的样子，就会情难自禁的欢喜赞叹，当发现大片密密麻麻的的竹笋时，那种喜悦更是无与伦比。有些竹笋长在密集的荆棘丛中，虽然又粗又壮，但没办法靠近，只能望竹兴叹！拔竹笋的声音很脆，从很远的地方便能听到拔笋时发出的“噗噗”声。拔笋是有讲究有技巧的。拔笋时要拨开笋周围的树叶浮土，握紧笋的根部向身前用力。太细太长的笋不要扯，这样的笋肉质太老。扯笋要注意回头，往往一转身，就会发现身后隐藏着不少竹笋。眼皮底下的笋，很难发现，明明看见远处有一根漂亮的竹笋，走近时却看不见了，这时需要退回一两步，再细细观察。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扯笋。我最早的儿时回忆，就是扯笋。大约四岁多一点的时候，我跟在比我稍大一点点的哥哥姐姐们屁股后面去山上扯笋。只记得当时山上的石头很高，山路很难行，还掉了一只鞋，怎么找也找不到。六七岁开始，每年的春天，我几乎天天和小伙伴们去山上扯笋。山上竹子多，笋子总是扯不完，也扯不尽。常年扯笋，我们知道哪个地方的笋最早长出来，哪个地方的笋最好。回家路上，伙伴们用树枝鲜花做成花帽，一人一个戴在头上，一路欢歌飞奔下山。

  母亲也喜欢扯笋。母亲年轻时，身强力壮，是干农活的好手，扯笋更是手快脚快。母亲每次扯笋是用背篓，有时一次可以扯到四五十斤。母亲前几年时还时常跟我们一起进山。现年老力衰，身体已然吃不消。每当看到邻居的大娘嫂子们成群结队上山扯笋时，母亲就会喊：等我一起去啦。但父亲坚决不让她去。

  扯笋归来，就是一家人围坐一起剥笋了。母亲用剃头刀片削笋，我们兄弟姐妹围坐母亲的周围剥笋，也常有邻居来帮忙。削笋就是削去笋尖和部分笋壳，这样剥笋既省时又省力。这时，母亲会讲很多农村人的典故，她喜欢模仿别人说话，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引得我们哈哈大笑。剥完笋，母亲会用袋子分开装好，要我带一些给住在城里的亲戚尝尝鲜。小时候，家里的笋子大部分会卖笋贩子。吃不完的，母亲将其做成干笋，放入瓦坛，到秋冬时家里就有烟笋吃。

  春笋是山珍野菜，富含微量元素，是减肥佳品。在老家，春笋是家家户户最好的食材，整整一个季节，春笋都是餐桌上的主角。走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地方的春笋，还是老家的春笋最地道，最正宗。春笋的吃法有多种，烹制也需要技巧。我最喜欢吃又拿手的菜是春笋炒腊肉。文火将腊肉炒得稍冒油，取出腊肉，放入笋段大火爆炒两到三分钟，放入干红椒、盐，辣椒变香后再加入腊肉翻炒，出锅时放入葱段。这道菜色香味俱全，百吃不厌。

  独坐寒室，窗外寒风呼啸。时已深冬，春天已然不远。与老家的春笋的约期，亦在不远。对春笋仍如此执念，不为别的，只为重温儿时的记忆，重拾儿时的快乐，重温老家春笋的味道。

作者： 贺伍交

2018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