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仓蓝
一
“听，这是山的声音。
“山会发出声音吗？”
“会的，在五光十色的春天里，山会发出清澈的笑声。在阳光中，他抖了抖生疏的绒毛，向天空伸了个懒腰。便退下了灰白，换上了翠绿。听，哗啦啦的流水声，那是山在呼吸。听，叮叮叮的猿猴声，那是山在奔跑。听啊，那树角的凝视，一定是一只害羞的小鹿。听啊，天好蓝像牛仔裤一样。听啊，云好白，像刚出锅的米饭。这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是的，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他的大手拉着他的小手，站在嘈杂的工厂前，江水是咖啡色的，天空和云混在了一起，成了水泥般的灰色。保安大叔看着这对奇怪的父女。父亲打开车门，小女孩把手里的金属棍递给了父亲，拉着他的手进了车里。车开走了。后面几辆奇怪的车也开走了。
二
她叫莉，我是他的父亲。在我眼中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处了莉。我想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车在马路上飞驰，树木快速的向后跳跃。城市近在眼前。
“爸爸，我有一点饿了。”
“那不是有饼吗？”我眼睛注视着前方，没有放慢速度。
“可是我不想吃饼干。”
“好吧，到了市里我给你买冰淇淋。”
“不，我想吃鹅肝酱。”
我放慢了车速看着莉，莉应该觉得我放慢了车速委屈的对我说：“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我笑了笑说：“只要莉想吃时间不是问题。”
莉笑了。
三
华丽的灯光照耀在地板上，映射出动人的身影。洁白的餐布中心放着一支玫瑰，它像一抹性感的红唇静静的躺在花瓶中，成了柔媚的火。向外望去，夜景中的城市与江水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倒映在江面上，在风的作用下，浪的翻滚中，碧波斑斓……
卡农在优雅的餐厅中回响，她轻轻的把鹅肝切成小块，放入嘴中，细细的嚼。真是个优雅的小淑女。他也和她一样把鹅肝切成小块，放入嘴中。也是个气质的绅士。她笑了，笑的好开心。他也笑了，笑荣的背后是无奈。
四
“莉，好吃吗？”
莉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吃。”
“只要莉喜欢，可以经常带莉来吃。”
周围的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粉面朱唇。显然，这是个约会的圣地。对于一对父女来说他们反而成了异类。不过没有关系，来这吃饭的人眼中只有坐在对面的他或她。这对父女也不例外。
在愉快的进餐中，烟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蹦拉出来，但他并没有搞砸了气氛。反而有了它城市更加浪漫了。
“这是什么声音?”莉问到。
“是烟花。”我说到。
“烟花是什么样子的?”莉又问到。
我抬头看着空中的烟花:“它像花一样在空中绽放。”
“像花，像什么花?”
我拉住莉的手说:“莉喜欢什么花啊。”
“我喜欢薰衣草。”莉笑着说。
“那它就像薰衣草，绽放出紫色的光芒。”
“我也喜欢茉莉。”莉有一些犹豫了。
“那它就和茉莉一样，散发出淡雅的柔光。”
莉低下了头小声点说:“我还喜欢小仓兰。”
我看着莉抚摸着她的脸蛋说:“那它就如小仓兰一样纯洁美好。”
莉更加疑惑了:“烟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继续看着烟花:“它时而红， 时而绿，时而紫，他可以随着你的心情幻化成任何一种颜色，任何一种形态。可是它却很短暂，刹那间，一切过眼云烟。”
莉笑了:“它一定很美丽吧，可是我看不到，闻不到，只能听到‘喷’，‘喷’的声音。”
我抚摸着莉的头，勉强的露出了笑容:“会的，终有一天莉会看见的。”
笑容背后是道不尽的悲伤。
五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是他只是摸了摸莉的脸。
“莉，我去一下洗手间。”
莉点了点头。
烟花从空中落下，留下了一缕缕的青烟。烟被风吹散了，江水也没有了波澜。曾经灿烂的一切像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莉依然在那里坐着。夜静了，灯灭了，人去了，楼空了，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子走到了莉的面前，坐了下来。
六
他是我见过最奇怪的逃犯，别的逃犯在查觉警察存在后都会逃跑。而他则把我们引进洗手间，又把双手伸到我面前说，你是警察吧。我当时真的楞住了，他又说为什么不把我考起了。我才回过神来，拿出手铐把他拷了起来。
我很好奇，也很诧异。这是那个十年前亲手杀死自手下以防暴露自己的毒品走私犯吗？
七
审讯室的时间过的可是很慢的，因为这是一场语言的战争。犯人们都会故意隐瞒些什么，只有打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彻底崩溃。他们才会把实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这个男人却是个例外。他很诚实，诚实的有一些可疑。一个潜逃十年的罪犯对自己的罪行竟然没有任何隐瞒。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圈套，当审讯结束后，我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另一面。
八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弄明白。”
“请讲。”
“你为什么会在工厂停下来。你可是在逃亡啊”
“因为莉说前面有一座山，她想看看。”
“莉是……”
“我的女儿”
“那山……”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笑了笑说，“真是不好意思，原来你女儿……”
男人叹了口气说:“在孩子纯洁的心中，也许污浊的工厂都能变成美丽的青山吧。”
“我还是有一些疑惑，为什么你会在进入市区后放慢了速度。其实你应该在工厂的时候就察觉到我了。”
“是的，本来是机会一直向前走然后出境的。”他双手合拢紧紧的握在一起，“莉，她好像厌倦了这惶惶不安的日子了，虽然她没说，可是我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她是个孩子，她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和我受一样的罪过。”
我被这个男人的话惊住了。大口的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一半递到他的嘴中，起身准备离开。
“我算是个好爸爸吧。”男人吸了一大口烟说。我并没有回答。
“莉，她会不会恨我。”男人声音低沉的说，他的表情十分惊恐。
我依然没有回答。
“她会忘了我吧。”男人怒吼道。
“她一定会忘了我的。”男人愤怒的怒吼道。
“她也许会忘记我。”男人流泪了。
“她要无法忘记我怎么办。”男人哭了。
男人的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远。
九
门开了，听脚步声不是爸爸。可却是个比爸爸小几岁的叔叔。爸爸果真离开了我，也许永远离开了我。
我能感觉到爸爸在哭，我能感觉到爸爸很伤心，我能感觉到爸爸很后悔。可是他可以安心了，不必要在我过逃亡的生活了。
我知道爸爸做了不好的事情，我知道到爸爸所有的微笑背后都是惶惶不安的神情。我还知道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没有山，只有一个工厂，它就在江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