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玄机.九.相聚
麦秋生把脑袋枕在手臂间,整个人搁在双腿上颤抖着,轻微的抽泣声和泪水滴答打在地板上的声音交融,这是江洛人生第一次见着一个男生哭成这副模样。
故事可以说很陈旧乏味,青春期那些嘈杂的往事,夹带着一个只想保护他的纯粹的女孩子,还是有人感动哭了。
墙角的女鬼发出呜咽的哭声,仿佛是在配合着麦秋生的眼泪。
“后来呢?”江洛问道。
管家长叹一口气,安慰不成,便顺着麦秋生的话接下去,“大少爷在图书馆门口等了半晚上,没等到,又跑去了谷雨小姐家里。她父母说那孩子不知道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破天荒穿了件花哨的裙子跑出去了。
电话打不通,大少爷说谷雨小姐不可能爽约。就直接报了警,警察不给立案,于是求着他老爷帮忙派人寻找。”
结果已经摆在眼前,江洛再没有往下问,倒是管家希望麦秋生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继续说着。
那是四年前的秋天,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会是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的日子,可麦秋生偷偷跑出去那天晚上突然就下起了大雨。管家还担心麦秋生没有带伞,家里佣人却说他是找那个在学校护着他的小丫头去了。年纪大了,见的多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管家也不担心麦秋生没有带伞这回事了。
可凌晨三点左右,麦秋生湿透了身子跑回来,求着管家找他父亲,找人帮忙寻人。
屋内乱成一团,佣人们以为是麦秋生出事了,撑着伞的穿着雨衣的,跑出去才发现寻找的对象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次日清晨,雨下得越来越大,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管家收到手下通知,找到麦秋生和要找的那位姑娘了,只是……那人没敢往下说。
天气阴沉得厉害,管家给麦秋生的父亲报过平安后直接去接他回来,却发现那手下给他发的是一个墓园的地址。
赶到时管家手脚冰凉,他的大少爷坐在填满血水的墓坑里,怀中抱着位面色灰白的女孩子,手里紧紧握着一束看得出是精心包装过的现在却散乱枯槁的被血水泡得发黑的紫丁香,花瓣零落了一地。
麦秋生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搂着那个孩子,雨水打湿全身,看不出来那张憔悴的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突然间一段记忆涌入江洛的脑海中,那天晚上她正好在花店兼职,临到闭店时分,突然间闯进来一个穿着粉色碎花裙子的女孩子,喘了几口大气,笑呵呵的问道:“小老板,给我扎九十九朵鲜红的玫瑰,我要大一点的,越大越好!”
那女孩子穿着一身淑女装,做出的动作却是十分粗犷的,比着那大圈子,笑得合不拢嘴。
“你是要送给恋人?”江洛问道,“玫瑰有点俗气,给你点建议,送紫丁香吧,含苞待放,懵懂而悸动,羞涩夹杂着点愁思,正适合给初恋。”
“你怎么知道,是初恋?”她一巴掌排在江洛背上,差点把江洛打到内伤。
“脸上写着,还情投意合吧!”江洛笑着说,“你等会儿啊,我给你包好看点。”
把花递到在店里踱来踱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少女手上,她甩下一沓钱,边开门跑出去边说:“谢了,你扎的花真好看!”
分明是个乐观到极致的女孩子啊!可江洛却在她额间看见灰蒙蒙的影子。算了,见过太多将死之人,江洛已经麻木了,可为什么那么不舍,该不该追上去提醒她一下,会不会又被当成是神经病,最后痛骂一顿?算了吧。
麦秋生哭过了那阵,现在捂着脸抽泣。而墙角的女鬼就像开了闸放洪水似的,哭得愈发厉害,没过多久,屋内的灯光开始摇晃,书架上陈设的书本一本本往下掉。
“她怎么了?”江洛疑惑的看着女鬼,她抱头大哭似乎及其痛苦,随后开始自虐式的往墙上撞击。
“之后阿金到了,说他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九牧晴说道,“于是你和他交易,只要他能复活谷雨,付出什么代价你都愿意。可你没想到这件事会威胁到你的父母和弟弟。”
“是,都是我的错,我自私,我……”麦秋生无力的跪坐在地上,赤红着双眼突然冲向九牧晴,拽着他的交领领口:“为什么那种事情会发生在小雨身上?她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啊,如果我不提去找她,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喊完似乎舒坦了,可他更像是失去了目标的行尸走肉,瘫倒在地面上,喃喃念叨着:“小雨,小雨……”
“大少爷,谷雨小姐已经不在了,您这又是何苦呢?”管家叹着气,试图将麦秋生扶起来,他却像是失了魂一般,叫不醒扶不起。
这边乱糟糟的一团,江洛赶忙着去处理自虐的女鬼,反正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个正常人,也无所畏惧了。
抓住女鬼的肩头,正准备再贴一个幻化符咒,可江洛却对上了女鬼那双白色哭笑脸遮盖下的眸子,宛若新雨后的清泉,澄澈而明静。她眼中带泪,声音颤抖,抽着气说道:“我记得你,你是那天给我扎花的老板。我都想起来了,我是想去见生儿,我们约好了,你能帮帮我吗?”
“对不起。”江洛垂下头,那时候应该提醒她一句的,江洛吸了吸鼻子,狠狠咬破了右手中指,在地上开始画通灵阵法。血似乎不够,她站起身来,朝着刀架上横躺着的长刀走去。
九牧晴赶在江洛前面拿走了长刀,“你干什么?让我来吧。”
有一瞬间,江洛看见了九牧晴眼中不多见的愤怒,一闪而逝,几不可查。
片刻后,屋内出现一个以麦秋生为中心的九宫八方阵,六爻三三衍生万物,太极黑白交接阴阳。
“麦秋生!”江洛牵着谷雨,站在阵外,麦秋生朝着江洛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洛问道:“你怕鬼吗?”
麦秋生极为勉强的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便看见江洛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手里似乎牵着什么。
两步后,麦秋生看见了一只白皙的胳膊,旋即是粉色的小碎花裙子边缘,紧接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个穿着小裙子,手里握着紫丁香,脸上却戴着白色哭笑脸面具的女孩子。
江洛退了开去,谷雨知道麦秋生是看见了自己,站在那不动。
管家以为自己看错了,把那双老花眼揉了又揉。
“小雨。”麦秋生躲开管家伸过来的手,缓步走上前去,用袖子擦掉不听话滚下来的泪珠,“我等了你好久,你没来。我去找你爸妈了,他们说你来找我来了,可我找不见你,你去哪了?”
他抬手,伸向谷雨脸上那张面具,轻轻将它揭了下来。白色哭笑脸面具掉落在地上,瞬间碎成了一片片白色的翻飞着的花瓣,时光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谷雨载着麦秋生回家的下午。黄金色的银杏叶变成了蝴蝶,一路跟着少男少女飘向远方。
谷雨保持着四年前的模样,干净而纯粹,像是星河洒下的一抹光芒。
“我,就,一不小心走丢了,现在不是回来了吗?”谷雨吧那束紫丁香塞到麦秋生怀中,见着他那张消瘦的脸,心疼到无以言表,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麦秋生将她圈入怀中,许久许久,才抽抽搭搭的重复着念道:“喜欢你,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谷雨轻轻拍着他的背,真正想念着思念着,见面反而相顾无言。
然而这短暂的相聚感动没有持续多久,谷雨突然猛地推开了麦秋生,整个人向后滑去,直到退出阵外,身后冒出一只仰颈怒吼,白牙森森,周体通红,似兕似犀,头顶上一支弯月般冰蓝珊瑚角的恶魔。猩红的双目在还算宽大却是灯光昏黄的书房里显得突兀而惊恐,让人骇然惊服。
是冰角魇魔,这才是他的真身!!!
来不及反应,那冰角魇魔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谷雨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如同雨点的脚步声响起,江洛已经抢过九牧晴手中的古刀拔刀朝着冰角魇魔劈砍而下。
古刀砍在魇魔身上,瞬间断裂为两半,江洛眼看着救下谷雨,准备溜之大吉,却被魇魔的爪子抓住,整个身子被捏小鸡崽子似的抓住。
“她本来就是我应该吞下去的灵魂,你为什么还要管闲事?”魇魔愤怒着,似要把江洛捏碎,“既然大人你怜悯众生,那本尊就先吃了你,再吃你的众生!”
他说什么啊!江洛听到自己骨头嘎吱作响,眼看着要被捏死,那头九牧晴已经飞身上前,手握一把长约两米的玄铁大刀,柄卧长龙,绵延而上,刀锋血气冲天,带着煞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剁去魇魔捏住江洛的那只森然的巨大爪子。
一声哀嚎,九牧晴已经一手抱住江洛,一手抓住谷雨,将她俩扔在了目瞪口呆的麦秋生和管家身旁。
被谷雨推开,她消失在墙边,麦秋生恍然,推测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转眼间就见着江洛如同拼命三娘一样冲了上去,见到刀裂,江洛在半空中痛苦挣扎。旋即玄色衣衫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充满戾气的长刀,对着虚空劈砍,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掉在了八方阵上,阴阳交接,才看清那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异兽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