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阴天，预报小雪，一直在等它飘下来。

阴天，躺在床上，等手机里播一首温暖的歌。

点开网易云音乐，点开今日推荐，随机让它播放，然后音乐起，一段琵琶声起，沧桑，阴郁，熟悉。

好像2010年那个夏天的一首歌。

好像那个夏天，也有过窗外这般的阴天。那是属于高中的最后一天。

记忆里那天午饭是在校外不远处的餐馆吃的，一个四人小桌上有我，有初恋，有白胖。点了三份蛋炒饭，初恋一手握着勺，一手握着我，被初恋握着的左手温暖，让我胡思乱想，桌下我们交缠的双臂，让对面的白胖胡思乱想，他扒拉两口，半碗下去了，十分钟后，一碗下去了，他说有事先走了。我和初恋扒拉两口，两勺下去了，放下勺子准备朝外走，被老板娘嘀咕了句浪费粮食，有一点惭愧，我俩胃口都小，我俩骨瘦如柴，我俩大步出去了。第二教学楼门口，初恋亲吻我的脸颊，说毕业快乐，不顾进进出出的学生，不顾校园里巡视的保安大叔和年级组长，那眼神里不染尘埃的喜欢和未来可期的勇气，很多年我再没见过。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远去，我可以幻想到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她的长发在后背飘飘荡荡，那身蓝白相间的涤纶校服在她身上晃晃荡荡，很多年我也再没见过。

下午第一节英语课结束，三点过五分，下课铃响，英语老师说Happy graduation，教室里一阵欢呼，一阵骚动，高中最后一节课就这么结束了。窗外飘起了小雨。那天下午班里举办毕业联欢会。

毕业联欢会甚至是班委们一时兴起，没有主持，没有流程，没有节目，大家把课桌拼拼凑凑，相熟的同学围坐一圈，讲台空出来表演，班长和语文课代表充当主持，多半的时间在感谢，在告白，在感慨。一半的时间里我在数窗上低落的水珠，另一半的时间里我在想对面第二教学楼里初恋正在上什么课，看什么书，想我们在一起的哪些时光。

直到班长带动气氛，玩起游戏，击鼓传花，语文课代表拿起教鞭在黑板上敲了起来，那教鞭曾和台下多少同学的手、背、屁股、大腿、小腿亲密接触，隔着内裤、秋裤、校裤、牛仔裤也能感受到它的火辣和恨意，如今它有节奏的敲在黑板上，他们怎么笑的那么欢。班长扔下一个球来，是装饮料零食水果的塑料袋揉的，绿的、红的、白的、黄的，塑料球在大家手中来回飞舞，划在空中像一条彩带。窗外的雨没有因这色彩停下来，我在等雨后的彩虹。

教鞭声停，塑料球怎么落在了王安手里。哄闹声中王安上台，有一点羞涩，有一点扭捏，那一年他才十七岁。

王安唱歌。《蜗牛》。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小小的天流过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喉腔内的声带一紧一松，欲把歌声送到嘴边，可惜被会厌一卡，一半没有出来，加上他身体轻轻颤抖，带动着喉头轻轻颤抖，送到大家耳朵里变得尖细又无力，极不自然，好多人偷偷笑了。可王安是真的在用情。

教鞭声停，塑料球怎么落在了我手里。哄闹声中我上了台，有一点羞涩，有一点扭捏，那一年我同样十七岁。

站在台上我开始发慌，想起数学课在黑板解的三角函数，握着粉笔的手一抖一抖。想起语文课前五分钟的演讲，我讲钱钟书，我校服没拉拉链，敞开着，两个袖子挽到手肘，一手后背，小臂贴着腰，紧紧抓着另一手臂，语文老师说像极了二流子。

想起高二的运动会，初恋第一次站在我面前，带着白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眼睛，说了声我喜欢你。

想起中午十二点东南卫视的非常音乐这几天总是循环着同一首歌，《想你就写信》。

于是我也唱歌。《想你就写信》。

我靠着讲桌，留一个侧身，一手背在身后，顶住腰，手掌撑着讲桌一侧，一手轻按腹部，要是没有喉咙里和王安如出一辙的歌声，这个动作应该是个满分。那藏不住的紧张和羞涩，在第一排女同学眼里淋漓尽致，怕我看见怪不好意思的，她低着头偷笑，这些都被我看见，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是真的在用情。

你说想哭就弹琴，想起你就写信。

怎么这些事被我深深印在记忆里，怎么后来的我们都没有再说起。

我学会吉他，特意去学这首歌，想唱给初恋，想唱给王安，想唱给第一排偷笑的女同学，想唱给那百平方里曾一起欢笑的人。不知他们何处为家。

手机里这首歌还没有唱完，幻想里又重新站上了台，他们都坐在我视野看得见的地方，这次唱的真好，他们也都在场，雨过天晴后，初恋在阳光下的操场远远朝我招手，对着我笑。

剩下的。那天。那事。那人。不知还该写些什么。

哦？窗外的雪飘下来了。

“原来感觉可以如此亲近”。

拾一        《想你就写信》 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