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室乐（一）

四百里邙山沐浴在煌煌晨曦中。它静卧于黄河南滨，如同一位临流照影的美人。此时，正是百花盛放，草长莺飞的季节，自山麓而至峻峰；起沟壑而抵巉岩，不论是能看到的地方，还是看不到的地方，都能闻到花的甜香，草叶的清馨；各种鸟雀在浓郁的树冠里，或是锦屏也似的花丛中繁衍生息，它们婉转动听的鸣叫声不绝于耳。这位“美人”的夏装是如此动人！

山峦深处，有道坡势舒缓的长岭。长岭上开辟着许多梯田，这些梯田大小不一，形状千奇百怪，完全是依着高地起伏的山势开垦出来的。田里多种着小麦，已有二尺来高，其色深绿泛黄，再有一个月就到麦熟时节了。这里北临黄河，西依洛水、金水，灌溉用水是能保证的。麦子没有干旱之虞，长势还算喜人。

只是不知为何，每一小块梯田的四周都围着一丈来高的栅栏（围作栅栏的木棍还用破布或草毛裹着），上面还用绳网棚着顶。把农田围的如此严实，不仅影响光照；而且，对农民进出梯田也很不利。农人不会不知，这真是奇哉怪也！

梯田四面的坡岭草木杂生，野花遍织。有块梯田貌若鱼背，居于岭顶，其后耸立着数十块巨大的山石，望之有类小山。山石后则是无底深渊；其右则是山民用土石堆砌成的垄道。垄道弯弯曲曲，宽不过四尺。离开梯田远一点的地方长着一排柳树，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它们向阳的一面还有繁密的新枝；背阴的一面却枝条稀疏，枯老苍皴。柳树下铺着一大面竹席，席子上放着饮具。然而，席上却没有人影。不过，在不远处倒站着四位老农，他们背树而立，看着脚下的麦地，正谈论着什么。

忽然，垄道对面的高岭上草木浮动，数百只飞鸟喳喳闹嚷，惊起掠空。跟着，有一群栗红色的梅花鹿跑跳而下，向老农这里冲了过来。四个老农吃了一惊，连忙躲到了柳树后面——这些鹿是惹不得的。待这群鹿跑过去了，四个老农才从柳树后转出来，他们惊疑的看着对面的高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惊了群鹿。

过了一会儿，却见有两个身背皮囊的黄衣男子攀树扯藤，顺着岭道摸爬了下来。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挂满了嫩绿的草叶和藤蔓残枝，身上多处被植被的汁液染了颜色。他们的脸青一块紫一块，满是划伤。身上的衣服也已破败不堪。

这两人好不容易走透了灌丛，看着视野较为开阔的梯田，似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