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好久没跟奶奶通电话了，今天聊了一会，奶奶像以前一样问我今年何时回家看看，我随口说应该还是国庆吧。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奶奶平静的说：“小丫，有空就回来看看吧，我可能没有太久的活头了。”我忍着眼泪问道：“奶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刚才您还说身体没病，跟以前一样呢！”奶奶仍旧平静的说：“最近白天总想闭上眼睛，在你姑家住了一个月，你姑每天都问我想吃啥，其实我肚子一直都饱饱的，什么都不想吃。去个厕所回来，得坐那歇上半天，才能缓过来”。听到这里，我再也不能自已，就着电话嚎啕大哭，像小时候一样，完全不顾奶奶的感受，只管撒泼耍赖，好像这样我便可以跟奶奶证明其实您并不像您说的已老透，您看我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

 奶奶马上93岁了，她的高寿可能跟她的勤劳有关系，也可能跟她的性格有关系。一直以来很想写点关于奶奶的东西，一是自己文采实在有限，二是奶奶这辈子也没经历过什么特别的大事情。现在突然想通了，奶奶又不是什么名人，我亦不是在写名人传记，无需那些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来吸引读者的目光。我写，也只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心，抒发自己情绪的同时，顺便帮奶奶纪录一下她平凡的一生。

 奶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老太太，她小时候被自己的爹娘过继给她的叔婶，也就是她后来的养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但奶奶的爷爷是个生意人，卖洋烟的，所以家境还算殷实。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听奶奶给我讲她小时候的那些事，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奶奶有一大盒首饰，都是她爷爷买的。大多是银饰，头饰居多，最吸引我的当属那些首饰的名称，各种“步摇”，簪子，耳坠，尤其是奶奶对它们形状，颜色，大小以及戴上它们发出各种声音的描述，都让我记忆犹新。这盒首饰当时一直是埋藏着院子的泥土下的，只可惜，奶奶出嫁前挖遍了整个院子也没再找到它。这个是我第一次间接接触到女人玲琅满目的首饰，可能是女人爱臭美的天性使然，这个小故事到现在我仍记得最清楚。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她却不同于一般的没文化的农村老太太，她不狭隘，不小家子气，甚至还有些旧社会大家闺秀的风范，估计和曾经疼爱她的爷爷有关。

 我要嫁人了，奶奶把我叫过去，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小丫，你嫁得这么远，以后别太想家，我们都有你哥哥照顾着呢。你要好好待你婆婆，要比对待你妈妈还要好，因为以后跟你过一辈子的是你婆婆，不是你妈妈。”渐渐的我明白这是一个智慧老人，也是一个真的懂得爱我的奶奶给我的婆媳相处的建议。

   奶奶算是幸运的一代人，为何这样说，奶奶生于1923年，比她大几岁的都还是三寸金莲，受过裹脚之苦。其实奶奶也受过此苦，只是奶奶裹到一半时，裹脚制被取消了，因此奶奶无需再继续忍受那种残忍的折磨，但因为已经裹了一半，所以她每只脚已有四根脚趾是弯曲的。还好她还属于大脚姑娘，不用一辈子只能左右晃动的迈着碎步走路。

 奶奶嫁给了比较穷苦的爷爷，是为了可以让爷爷帮她娘家干活。后来爷爷学会了做小生意，生活稍有改善人也变懒了，再加上身体原因，家里所有的家务事全部由奶奶一人操劳。奶奶一辈子生了五个孩子，存活三个，夭折两个，那个年代的人家，谁家没有早夭的孩子。五个活仨夭俩，算是少的。关键奶奶从未好好做过月子，也许那个年代的穷苦人家都不会做月子，但她们至少会注意一下，不去干重活。奶奶却生完孩子就开始挑起担子卖豆腐，因此落下了病根，因为恶漏未排完，身体受到重压，从此严重的妇科病便伴随了她一生，她从未向谁抱怨过一句，我也是无意中发现她不舒服，才知道缘由。

   我爸爸和两个姑姑都遗传了奶奶的善良，勤劳。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你希望你的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你首先得成为这样的人，这也是别人常说的言传身教，这就是榜样的力量。邻居都觉得奶奶是个幸福的老人，因为与村上好多老人没人供养相比，我奶奶的零食多到经常要拿去喂小狗，很多衣服还没上过身。他们只看到了奶奶吃不完的零食和穿不完的衣服，他们却不知道奶奶是怎么疼我们这些晚辈的，是怎么为这个家默默付出的。爷爷五十过世，爸爸的工作原因常年在外，妈妈身体不好，奶奶一直作为家里的主力劳力至八十多岁。后来家里不怎么种地了，她也闲不住，几块菜园怎么都舍不得放手，记忆中奶奶的背影，要么是提把铲子，要么挎把镰刀微驼着背往田地走去的样子。我和哥哥都是比较懒的小孩，虽然生在农村，却很少干农活。妈妈是个脾气急躁的人。小时候不懂事，越长大越发现，作为奶奶她是慈爱的，作为婆婆她是包容的，甚至我再未见过有比奶奶更宽容的人。幸福的是我们！

 年轻时不觉得离家远有什么问题，但随着老人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体会到离家远的确不太方便。今天这种感觉更强烈，奶奶听到我哭，说：“丫头，别哭，人还能一直活着不死吗？我已经比很多人活得久了，当年我嫁过来时，很多还是小孩的都已经死了几年了。你二奶奶总问我说'嫂子，你不怕死吗？'我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呢！人总是要死的，何况我们都活了这么久了！”大家都说人越老越怕死，但奶奶从不忌讳这个话题，提起时她总会说的很坦然。村里邻居有女性老人过世了，也经常会找奶奶过去帮忙换衣服。以前麦场上收完麦子，晚上奶奶经常一个人睡在那边看护。周围荒芜人烟，记得有一年对面河里还淹死了人。每每这个时候，都会问奶奶，你怕吗？她从来都说不怕。也许是因为这辈子奶奶活的太坦荡，她才会这么坦然的面对生死问题。

 最近正跟两波姐妹淘筹划着要相约去旅游的计划，但现在要跟你们说对不起了姐妹们，因为得空我要回家看奶奶了！